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备受关注的《个人所得税修正案》在人大常委会一审未获通过，有待二审。当此之际，为税改建言献策并由此争鸣的言论依旧热度不减，其中，华生和李稻葵的论争引人注目。

　　华生是燕京华侨大学的校长，李稻葵是清华大学教授兼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两位同为著名经济学家，在业界享有盛誉，且都是媒体的宠儿。近日，李稻葵在报章撰文，呼吁个税改革应遵循“宽税基，低税率，计负担”三大原则，并主张实施“平税制”。他还言辞激烈地表示，目前的税改设计“极其简陋，甚至弱智”，为此付出巨大的政治成本和社会代价“很不值得”。此番极富个性和冲击力的言论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但华生没有为李稻葵喝彩，相反，他在微博上指名道姓地对李稻葵的税改观点提出批评。微博的原文是：“缩小贫富差距的个税改革，到了稻葵兄这里，变成了倡导平税制，还受到众媒体热捧热炒。收入5000元和收入1000万的人都平税，都交20%，变成穷人大加税，富人大减税，大家一样？搞全球通行的累进税就太复杂、是空想？中国人真像上了春晚，一被忽悠就弱智了？”截至目前，这条微博引发的跟帖有6100多条，“挺华派”和“挺李派”粉丝潜伏其中，激辩得不亦乐乎。

　　笔者注意到，最近一个多月，针对个税改革问题，华生频频接受媒体采访并亲自撰文发表看法，其主要观点是：个税改革聚焦在起征点上有失精准。如果将个税起征点从2000元提高到3000元的议案获批实施，只会给中等收入阶层带来好处（减税相当于增加收入），而月薪在2000元以下的低收入阶层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两者的收入差距将拉大。因此，提高个税起征点是更大的不公。他甚至说：“我认为现在2000元的个税起征点很合适，而提高到3000元是不正确的。大家都愿意炒作这个话题，更多地体现了一种愿打愿挨。”

　　根据笔者既往的阅读经验判断，李稻葵和华生这两位名家地位虽高，但均有浓厚的民生情结，愿意为老百姓说话。这一次，两位也都是体恤民生的税制改革派。不过，在笔者看来，这两位经济学家此番发表的个税改革言论，均有可商榷之处。换言之，笔者既非“挺华派”，也非“挺李派”；笔者既部分地赞同两位的观点，也部分地反对两位的主张。

　　先说李稻葵先生。对于李稻葵提出个税改革应遵循“宽税基，低税率，计负担”三大原则，笔者完全赞同。宽税基指的是各种收入都要纳税；低税率指的是税率要低平；计负担指的是要考虑家赡养人数。这三大原则合情合理。对于李稻葵炮轰《个人所得税修正案》的改革设计“极其简陋，甚至弱智”，笔者也是拍案叫好，因为该方案过多地考虑了征税部门的操作便利，忽视民众生计的多样性，是一种“想行善而又怕麻烦”的懒政思维。然而，对于李稻葵倡导的“平税制”，即所有的纳税人都按照相同的税率来交税，笔者持反对意见。笔者认为，占有更多社会资源的富人群体，应该比穷人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具体到个税征收方面，高收入阶层的纳税率理应高于中等收入阶层，而低收入阶层则应尽量免征个税。

　　再论华生先生。华生认为：在中国，个税的作用被夸大；要减税，也应该在商品税和社会保险方面减。对于这一观点，笔者鼎力赞成。不过，对于华生“提高个税起征点是更大的不公”的判断，笔者是坚决反对的。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在此笔者愿援引“帕累托改进”这一经济学概念。

　　所谓“帕累托改进”，是指在某种经济境况下，通过适当的制度安排或交换，至少能提高一部分人的福利或满足程度，与此同时，不会降低所有其他人的福利或满足程度。在社会经济变革中，“帕累托改进”尤其值得采用，因为它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改革的阻力，并在最终结果上实现社会进步或改良。笔者主张，中国的税收制度改革，也应走“帕累托改进”之路。在中国社会阶层日益分化、利益格局已经多元、既得利益集团博弈能力强大的现实背景下，相比那些激进的变革方式，温和、渐进的“帕累托改进”，更能够助力税制改革走向成功。

　　从“帕累托改进”理念出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提高个税起征点是更大的不公”这一判断的偏颇之处。诚然，将个税起征点提高到3000元之后，72%的原本不纳税的低收入阶层（月收入在2000元之下）无任何好处，获益的是月收入在2000元~3000元之间的偏低收入群体、月收入在3000以上的中等收入群体和部分高收入群体。然而，在没有损害72%的国民利益的前提下，能够达致28%的国民收入的改善，这难道不是一种值得肯定的社会改良吗？

　　至于提高个税起征点是否加剧社会不公，则要看论者对于公平的理解是否全面。在笔者看来，社会公平问题可以分为两个层面：其一是社会全体公民与国家（即政府）之间的公平问题，其二是社会全体成员中各阶层、各群体之间的公平问题。按照我国政府已经公布的《个人所得税修正案》，将个税起征点从2000元提高到3000元，由此政府将向全体公民每年少征税1200亿元；一方面是政府让利，一方面是全体公民的税负减少且购买力增加，这无疑使得政府和全体公民之间的关系，向更加公平的契约互动迈进了一步。当然，根据《个人所得税修正案》，受益人群和未获益人群分别占28%和72%，这的确拉大了社会全体成员之间的收入差距，使得低收入阶层与中产阶层之间的分配不公放大，但是，如果仅凭这一个方面就得出“提高个税起征点是更大的不公”的整体性结论，显然是不全面的。如果按照华生的观点，为了保证现有的分配状况不倒退，个税起征点还不如索性原地踏步，这种追求一蹴而就的“绝对公平”而罔顾“帕累托改进”的主张，不仅过于偏执，而且显得荒唐。

　　个税改革事关国计民生，见仁见智，观点碰撞在所难免。笔者认为，在这个问题，计策可以多样，但底线共识应该达成，这个底线共识就是“帕累托改进”，如此既能求同存异，也能减少不必要的议政摩擦成本。不知李稻葵和华生两位先生对此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