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30年前，中国经济改革从农村大包干开始。当改革延伸到城市时，价格双轨制是一个突破口。在此之前，我们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这种铁板一块的做法不仅缺乏灵活性，而且效率低下。而改革所希望谋划的市场经济的最显著特点就是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因此，从价格上打开一个缺口，让一部分产品按照市场需求随行就市，算是比较有效的路径选择。所以，实行价格双轨制，将原来计划一统天下的做法切割成计划与市场两块，不仅是策略的必要，也是战略上的大手笔。因此，从市场经济最表面的地方入手，让民众对市场经济有一个感性直观的认识，选择价格改革为突破口，有“一石双鸟”的功效。

　　实践证明，价格双轨制的实施确实产生了良好的社会经济效果。市场调节大面积渗透到经济领域，以致市场参与者的积极性大幅提高，市场上可供交易的商品物质极大地丰富了。随着市场价格的影响力逐步扩大，计划经济的地盘与影响力呈现出明显萎缩的趋势。双轨制下的市场价格几乎主导了主要经济领域与主要经济活动，市场价格慢慢取代计划价格，双轨制最终演绎成了单轨制。

　　正是受到价格双轨制的启发，我们后来在其他领域实施的改革在基本思路上沿用了“双轨制”的理念。大凡需要改革的，我们的习惯做法是保留一部分，拿出另一块进行改革与实验。和价格改革一样，这样做也能起到探索路径、积累经验的作用，但是遗留的问题也是不容忽视的。迄今，我们见到的“双轨制”理念下的市场怪相比比皆是：

　　金融领域表现最突出的就是以国有股份制银行为核心的信贷市场与以民间资本为主的民间借贷市场并存的现象。改革开放以来，相对于全面性、多样性的金融市场需求，金融机构的发展是跛脚的、失衡的。于是，我们见到了这样的现象：一方面，许多国有大公司、垄断性企业可以享受低利率，获得业务扩张所需的大量资金；另一方面，许多中小企业、民营企业求资无门。一方面，大量资金躺在银行睡大觉；另一方面，居民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血汗钱冒险投放到高利贷市场。到了2011年，这种反差更形突出。在这样的背景下，民间借贷市场利率飙升，不少年率超过30%，乃至个别达到80%，是国有银行的十倍之多。

　　教育领域的双轨制现象。教育改革的市场化取向是打破公立教育一统天下的状况，引进民间力量，建立私立学校，以期优化教育组织，让竞争为教育事业增添新的动力。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我国建成了一批民办学校与私立学校，满足了许多人的教育需求。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私立学校并没有像预期那样奋蹄扬鞭、意气风发，而是处境尴尬，与公立学校的差距越来越大。原来握有资源优势、政策优势的公立学校仍然能获得政府的器重与民众的青睐。要入读这类学校，必须付出不菲的择校费。北京、深圳、广州等城市所属名校附近的商品房的价格会因为学校的原因高出周边同类房屋1万元/平方米。而买不到学校周边房屋的人只好缴纳高额的择校费。据报道，2011年，北京市“幼升小”部分重点小学的择校费高达25万元，广州华师附小的择校费也高达16万元。

　　医疗系统双轨制现象。近几年来，配合着医疗保障体制的改革，公立医院系统也在进行渐进的改革。与此同时，我们对民营医院、私人医疗机构的建设也抱有很高的期望。但事实表明，公立医院人满为患，民营私立医院门可罗雀。公立医院医生大肆收取红包，而民营私立医生要为生计犯愁。

　　成品油市场双轨制现象。虽然政府也在为努力打破市场垄断而不懈努力，但效果甚微。中国的成品油市场几乎成了中石化、中石油的天下。引进的合作油企，包括美国的EXXON与英国的BP以及国内的民营油企仍然难以取得立足之地。于是，尽管国际原油市场、成品油市场价格下降，羡煞国内消费者，令他们对油价下调充满期待，但成品油价格就是抬头挺胸，岿然不动。而合资与民营油企虽然可以利用价格灵活的优势抢占市场，但对于庞大的整体市场，颇有蚍蜉撼树的沮丧。

　　上述现象只是经济生活的一部分，现实中的“双轨制”现象林林总总，难以尽数。这样被人为分隔、切割的市场，一方面制造不公平，同时也降低市场的效率，误导资源配置。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怪相？理论上，“双轨制”思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为新势力的介入提供公平竞争的条件，没有去除对原有势力实行的保护性政策，使得新旧势力在起跑线上失去了平等竞争的基础。对于新势力而言，前期巨大的资本支出与竞争力塑造所需要的投入成了沉重的负担，而旧势力仍旧躺在政策优惠的大床上高枕无忧。其实，旧势力的优势只是相对新势力而言的，并不是制度改革激发出来的真正优势。因此，旧势力所具有的优势具有极强的虚假性与欺骗性。

　　当然，双轨制下，并不是原有势力一定占尽优势以致全胜而归，也有新势力打败旧势力的情形，比如在邮政领域与图书销售领域等，我们就看到了新势力所具有的旺盛的生命力。以邮政业务为例，改革之前，国营邮局一统天下。随着民营力量的介入，民营快递业务后来居上，将邮局挤到了旮旯里。继之而来的欣欣向荣的物流业，不仅扩大了快递企业的业务范围，也为民营快递业战胜国营邮政奠定了更加坚实的基础。

　　再比如图书销售系统，原来也是国营新华书店的天下，民营私人书店难以插足，生存艰难。可是，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实体性的新华书店面临从未有过的巨大挑战，市场逐渐萎缩，销售额大幅下降，处在求生图存的窘境。而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依附于物流业的网络书店风起云涌，红红火火，大有取代新华书店而一枝独秀的趋势。

　　民营快递市场与图书市场能够蓬勃发展，能够挑战旧势力并将它们掀下马，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制度政策壁垒非常薄弱，没有给旧势力构筑强固的堡垒，使得它们失去了体制的庇护。也因此，新势力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攻城略地，占山称王。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双轨制思路造就的市场分割是不公平政策的产物。市场有其本身的逻辑，这套逻辑是建立在公平竞争基础上的。依附于政策保护，不可能建立起高效的市场体系。这不仅是进一步改革的要害所在，也是建立统一高效市场的基础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