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当你投资一幅齐白石的国画作品时，如果卖家跟你说：且慢，你投资的仅是齐白石的画，而画的宣纸只有70年的租让期。对此，你肯定会感到荒诞和不可思议，有哪一幅国画能够离开宣纸而存在？是的，这一幕并不是现实，而是笔者设想的一幕。但当你试图在国内投资即使是由贝聿铭设计的一幢房子时，这种荒诞和不可思议将立马出现——你投资的只是这幢房子，而承载这幢房子的地只有70年的租让期。换而言之，这块地在70年后是随时可以收回的，即使地上立的是贝大师的建筑作品，一到时限，就可以拆掉，让该地第N次地又成为新的一张白纸，然后又重新建起新的建筑，循环往复无穷尽。

　　住宅70年产权在上世纪80年代的提出与实施，在当时是思想解放与大胆实践的结果。它改变了改革开放前30年对土地无限期且无偿拨付进而无流动的困局。1987年12月，深圳市首次公开拍卖一幅使用权为50年的8588平方米地块，成就了内地近40年里土地拍卖的第一槌，土地使用权的买卖得以开展。其后经历了90年代的市场经济大潮，尤其是房改，国内房地产市场如火山般勃发，成为了支持经济高速增长的支柱产业之一。过去十年里，出现了几倍到十倍涨幅的房地产投资，成为了先富者与中产者热衷的重头戏。

　　然而在住宅70年产权的前提下，所谓的房地产投资说却是大可存疑的。因为投资要义之一是对所有权的投资，现在的“房地产投资”是投资神马？就是那数千百块砖和一些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几十或几百平方米的空间？地不能投资，房就能投资？这里只有房产，无地产。地是皮，房是毛，过去在战争或动乱年代，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现在是和平与发展年代，却又有一个70年产权的紧箍咒。皮之不长久，毛又如何能长久？投资的另一要义是时间，就是要天长地久地持有那些物有所值，尤其是物超所值的资产，按巴菲特富有洞察力的夸张说法，就是持有一直到永远。从这个角度看，从郁金香到普洱茶等等曾经出现的古今中外的狂热，都只是投机而非投资，投机性越大，泡沫也就越大。小学生都明白，永远与70年彼此有着云泥之别。所以，国内的房地产投机虽不如战争年代那样只争朝夕，但在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中，投机者总是要力争在70年内把这终会倒霉的“花”传给下一个接手者。这里没有投资只有投机，而且是一种糟糕的投机——当下出现的退房潮、筹划的“以房养老”难以着手等乱象，就是直接的表征。

　　什么是投资？巴菲特、李嘉诚们的投资成功，绝不在于买房。巴菲特是除了满足自住之外就不再多买一套房；李嘉诚的成功更是建立在卖出千套万套住房的基础上。他们聚积财富投资成功的一条根本秘诀，在于对优秀的股权进行投资，而且要在这些优秀股权的股价被低估时集中买入，在它们的股价被高估时有序分批地卖出。内在的原因，在于优秀的股权有主动的内生性增长，而房价只可能享有被动的水涨船高式增长。

　　当前房地产市场只有投机，这仅是我们时代投资的乱象之一。乱象之后，还蕴涵着大大小小的问题，如，为什么住宅是70年的产权？而不是50年或80年、100年？答案或许仅是当时决策者们拍脑袋的决定。更根本的问题在于，就所有权而言，土地权归属全体人民，但全体人民并没有因这项所有权而得到直接而具体的分红收益；反之，全体人民却要在个人消费地产时，一次性地缴纳土地租借金。问题因此成为了至今无解的悖论。没有解决的问题终归是问题，带悖论的问题更是问题堆里的重中之重。为什么"居者有其屋"是一项自古以来就被不断提及的追求？答案或是“有恒产者有恒心”。现实更具体的问题是，建在70年租让期土地上的房子，是否是“恒产”？

　　媒体曾报道，国内一客户在2010年为办投资移民，到香港买了一个40多平方米的单位，他去律师楼签署文件时，买卖合同共有73份，前71份记录着这块地从1893年以来的历次产权变迁，他签署了第72份，第73份是所有文件的清单。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买卖参与到了历史当中，“我看着合同里写着999年的权限，999年我不知道是什么概念，但那厚厚一沓文件记录的是100多年以来的产权，这让你非常踏实”（《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10月13日）。香港的房地产市场有投资也有投机，这种市场化的自由买卖之所以能穿越逾百年的时光，后面有着999年的期限作为根本支撑和完备的法律制度作为保障。

　　较之曾有的政策多变期，国内住宅70年产权的时间考量与制度设计已经拉长，这是一种进步。只是与类似999年产权的制度相比较，70年产权在今天凸显的更根本问题在于，我们这一代人，是否应该为民族未来的百年乃至千年作筹划与思考？是否准备为此做一些或许能为万世开太平的有益探索与作为？住宅70年租让期的土地制度，并不能让国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古老而曾经多灾多难的大地上，显然有待改进。70年不是百年大计，70年折腾一次，按国人现在大约73岁的人均寿命来算，每一代人毕生都至少要经历这样的一次折腾，为此将会付出不少的经济与社会成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木与树人都离不开土地，土地应该为树木，尤其是为树人服务，这就要求土地管理有一种好的制度，好的制度应该不折腾，能经历千百年的时光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