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儒林经济】 艺不压身，随身带着，还愁没饭吃？想不合作就不合作，你奈我何？

  王冕是《儒林外史》中出现的第一个人物，而且极为正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正能量。但这种正能量是从民间角度判断的。如果从统治者角度打量，他是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王冕生活于元朝末年，姓时的知县购买了他的一个画册，送给朝廷大员危素。危素很喜欢，想见一见这个人。时县令打发手下人到村子里请王冕，王冕托病不去。县令担心上司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决定亲自登门相请。王冕干脆躲到另一个村子里喝酒。县令碰了一鼻子灰。乡邻抱怨王冕一意孤行，王冕说：“时知县仗着危素的权势，无所不为。我为什么要结交他？”可见，王冕的不合作并非只是清高，他对具体事务也有清晰了解。朱元璋尚未统一天下之前，也慕名拜访过王冕，向他求教治国之道。王冕说了一通以德服人之类的话，朱元璋颇以为然。明朝建立后，乡间盛传朝廷行文到浙江布政司，要征聘王冕。王冕闻听，连夜避往会稽山中。不久，圣旨果然到了（民间谣言多由官谣起，由此可见一斑），任命王冕为咨议参军。但王冕早已不知去向。在王冕这里，不合作不是非此即彼，他跟所有的政客都不合作，管你前朝还是今朝。

  这里有个问题：不合作容易，但靠什么吃饭？总不能喝西北风吧。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坚强的经济后盾，做事就没底气。要想彻底抛开束缚，就得掌握一门随时可以拿来换钱的手艺。武侠小说中，那些不事生产的侠客们，个个白衣飘飘，出手动辄纹银千两。钱是哪来的？想一想，只有两种可能，非偷即盗。按说偷盗也算手艺，但像王冕这样的人显然不能这样做，他的手艺是画画。

  小学课本里有一篇王冕学画的故事，应该是根据《儒林外史》改编的。而原著中王冕学画只是简略提了几句：“自此，聚的钱不买书了，托人向城里买些胭脂铅粉之类，学画荷花。初时画得不好，画到三个月之后，那荷花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着一张纸，就像是湖里长的。”王冕的成功，主要还是靠天赋。不信让别人试试，谁能三个月练成如此神功。天赋这种东西的确存在，不挖掘或许沉睡一生，挖掘出来后一本万利，你就有了立身之本。

  其实，在中国吃手艺饭从古到今都很难,因为售卖体系太单一。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帝王是第一购买者，他如果不买账不买单，你就很难混下去，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白扯。由此造成评价体系也是单一的。你的本事得由皇帝系统的人认可才行。万幸的是，那时政权力量薄弱，只能触及到县一级。乡村基本自生自灭，这才有了文化发展的可能。有些人天天在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千万别信。用王小波的话来概括，所谓四书五经说到底就是人际关系那点事儿，基本没什么文化，却时时把自己打扮成玄而又玄的样子。

  在今天，靠画画吃饭的大有人在。古代能靠画画维生吗，是不是曲高和寡了些？你仔细打量一下就发现，王冕作品主要是在民间出售，人们买幅画也似买束花一样，可送人可自用。“王冕画画的大名传出去，乡亲们纷纷拿钱来买。一传十十传百，诸暨县都晓得是一个画没骨花卉（画花卉的一种画法。直用彩笔按本色描出，不用双钩，略似现在的水彩画）的名笔，争着来买”。到了十七八岁，王冕每日画几笔画，就不愁衣食了。后来因躲避危素和时县令，他跑到山东济南，还是靠卖画为生。济南府里有几个俗财主爱买王冕的画，每日派遣几个粗夯的小厮到其门前大呼小叫。王冕虽然很烦，但这也说明他在普罗大众中很有市场。古代的画家应该是除科举之外相对时尚的行当，画家即使比不上中国好声音的学员，起码也可以跟中国好歌曲的学员较量较量。亲友朋友之间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某某的画。送画是雅事之一，尤其在官僚之间。时县令不就是给危素送王冕的画吗？这样看来，王冕的手艺堪称雅俗共赏，丰俭由人，符合市场的需求。

  艺不压身，随身带着，还愁没饭吃？想不合作就不合作，你奈我何？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