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去年下半年，江西“气功大师”王林被媒体曝光所谓气功其实类似“魔术”，据称靠此敛财成为亿万富翁。后续前往萍乡采访的媒体在不少报道中称之为“萍乡首富”。一时间，南昌的朋友、深圳的熟人和我聊天都少不了问上一句：那个王林，你们萍乡的首富，你认识吗？

  我都回了一句：“不认识，没见过。”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连你们当地首富都不认识？

  我嘿嘿地笑：“说他是萍乡首富是瞎扯，首富是谁，外地媒体根本不知道！”

  已经有十六七年没在萍乡常住了，但我还是知道萍乡首富是谁。最近一年，江西官场大地震，最新被查的一个，是6月20日中纪委网站公告“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萍乡原政协主席贺维林。贺维林才是真正的萍乡首富。

  权贵资本的发家之路在每个时代不同，上世纪80年代，在商品稀缺年代，官员迅速发家的路子是批条子、倒卖商品，90年代的主流模式则是搞工程。贺氏正是以此起家，随着其家族财富的雪球越滚越大，叠加官场“不倒翁”效应，地方关系的根深蒂固最终结成错综复杂的利益网。这也是官场一旦深挖便往往能因一人而带出窝案的原因。

  贺家离我家大概两公里，在同一个镇上。贺的一个同宗侄子与我同班，两个家族彼此都不陌生。我出生前的几年，我家长辈当本地乡镇一把手时，贺维林在另一个区的偏远乡也当上了一把手。那时，贺才二十多岁，对于一个中学毕业就从政的人来说，前景不错。但我频繁听到贺维林的名字时，是初中，那时贺家在萍乡迅速崛起。

  上世纪90年代初，贺从区委书记任上晋升副市长，开始了传说中的“土皇帝”之路。不少亲戚来访时将两家对比，说贺家现在又承包了哪条路，有多少多少钱……而我家，父辈无一人从政，在乡镇企业上班，都是本分人。我妈每次总是说：“贺维X还不是靠他当城建副市长的哥哥贺维林？”贺维林分管城建正是城市扩展之时，市区面积不断扩大，全市乡村基础设施也逐渐进入建设高峰期。这位副市长作为本地人，成为最当红的官员。而不搞招标时，工程除了小部分分给其他市领导的关系户，大部分落入他弟弟手中。后来，政府项目推行招标制度，也完全难不倒贺家，串标是最简单的办法。作为公开的秘密，本地企业不敢与贺家公开抗争，等待贺家将项目转包分包，贺家也会分出部分油水来安抚。

  当了10年副市长后，贺维林终于小进一步，晋升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又是5年。市委书记、市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这个副市长岿然不动。按排号，他在市里还算不上说话最算数的，但本地人几乎只能找他。因为在地方，铁打的本地干部流水的外地市长书记，只有原地任职的本地干部不断在周围集结最现实的力量。

  贺维林目前是这轮萍乡官场地震最晚扯出来的官员。萍乡官场自去年8月起大地震，原萍乡常务副市长孙家群首先被查。之后，曾任萍乡市委书记多年的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安众、萍乡原政协主席晏德文、萍乡市委秘书长张学民、萍乡新城区管委会副主任张文珍等相继落马。

  虽然离开江西已经6年，江西官场大地震新闻中出现的人物，还是有部分打过交道，包括落马的江西省副省长姚木根、曾任副省长的赵智勇，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陈安众。陈安众当萍乡市委书记的时候，在一次江西省“两会”上，根据安排要走访所有地市的一把手，我的工作是专访陈安众。在萍乡组的会议厅旁边，和陈聊了半个小时。我第一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陈迟疑了半分钟没说话，然后从萍乡的“双轮驱动”发展战略讲起，讲了一大通话。但这个回答和我的提问没有半毛钱关系。

  两年以后，我在南昌见到一位肩章上将星闪闪但脑瓜不好使的胖兄时，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这个细节。这位胖兄的一大特点就是他回答的话和你的提问没有关系。我只好聊点题外话不让这位胖兄紧张：“萍乡从饮食到语言、文化都和湖南很相近，省里调你来萍乡当书记和这个有没有关系？”他笑开了：“这个原因倒是没人和我说过。”

  陈是湖南人，在湖南衡阳市长任上调到江西景德镇当了两年市长，然后升任萍乡市委书记。后来第二个问题开始，他算能够正常说话了，虽然语言生硬。在官场，这是一个没有特色、缺乏能力的人，但在他周围迅速集结了一大批湖南商人。似乎形成了这样的分野，本地商人贿赂贺维林，湖南商人贿赂陈安众。

  我对萍乡风气已经绝望，送礼、走后门之风无处不在，为官者人人信奉捞钱之道，曾经觉得这个原本充满人情味的家乡由于充满铜臭味而不会再回归本色，以至于当从孙家群到陈安众被调查的新闻传出时，并不觉得对萍乡风气会有所改变。但本周听说贺维林被查后，仿佛看到了希望。贺在三届副市长任期结束后，又担任了政协主席，是当地腐败风气的最强风向标，关于他家财产有十亿还是几十亿的说法已经流传多年，而萍乡财政收入不过百亿元、市本级财政收入只有16亿元。

  如果贺维林不倒台，再怎么反腐，人们怎么能相信一个在地方众所周知贪腐二十多年的“土皇帝”都不被查而官场、社会风气会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