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缘木求鱼】没有“酷”与“非酷”的区别，那个传说中的“通天塔”大约也早就竣工了。

  在中国人的词典里，“冷酷”不是什么好词。“冷酷”一驾到，映入脑海的画面大约都不会让人赏心悦目。其实，不惟中国人如此，外国人也差不到哪儿去，把一个人描绘成“冷酷”的样子，估计都能让别人后背冒凉气。

  “酷”，表示程度达到了极致；“冷酷”，当然就指冷到了极致。什么东西到了极致，其修饰能力就格外地强；因此，“冷酷”别管之于天气或者人心，就都同样地生动、细腻。不过，物极必反，极致之后，发生的就往往都会让人不容易接受。比如，别管是天气还是人心，只要“冷”到“酷”的境地，面目终归就要狰狞起来。大约早期人类于此受到过持续不断的强刺激——为酷天或酷人所噬应该是常事儿——乃至进化到今天，仍很难风轻云淡地从容面对“冷酷”的对视。

  不过，人毕竟是一种很思想的动物，安稳、平淡的日子过惯了，就难免心生变化的需求，哪怕明知道变化必将带来火灼刀刻般的刺痛，也总要试试了，似乎才过瘾。于是，“酷”这个词儿，也就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缘起般地，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样貌——无比地正能量了起来，乃至被“酷”的人或事，就蓦地魔幻起来，隐约地还笼罩上一层温馨、安详的光晕。

  电视台播放的《动物世界》里，总少不了这样的镜头：一只猎豹或一头猛狮，安详地卧在那里，一只小瞪羚乖巧地陪伴在一边，二者之间柔软、和谐的互动，让凝视的镜头就有了温馨而舒适的思想——这样一幅画面所营造出的气氛大约就堪堪而“酷”了。“酷”由何来呢？别受不了，正来自瞪羚那终究难免的被吃掉的命运。更为奇妙的是，“酷”到极致，画面必定唯美。

  如此“酷”镜头的操持者，都心照不宣地秉持着这样一个原则：纯记录，不干预。即使小瞪羚的下场再悲惨，其被断喉破腹的场面再血腥，这个原则也不能被须臾打破。何“酷”于此呢？其实也无甚奥妙，镜头后面的“酷”意识，不过就是高高飘在半空中的那颗既古老又年轻的“高贵之心”罢了：既然各有各命，就当各安各命；各自做好各自的事，不失天道矣，这就是“酷”！

  记录者及其背后的观者及欣赏者，显然是一伙的，而且都自觉地自别于镜头里的“小瞪羚”；唯有自觉地自别，也才不失其终极之“酷”。就此而言，《动物世界》里的小瞪羚，被苏丹荒野中的秃鹫注视着的堪堪待毙的小女孩，以及中国某城市大雨中栽倒于无盖下水井口的骑车人，毫无疑义，都有被小心、精细地记录的意义。被如此地记录，显然便被强加了怜悯的注视而无法自脱。

  这个世界显然是需要这样的区别的；没有“酷”与“非酷”的区别，那个传说中的“通天塔”大约也早就竣工了。既然“酷”与“非酷”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因此，那几位在太平间里高喊着“新闻自由”的记录者，似乎也就没什么理由责之以“混账”之类的恶言。

  是的，镜头背后的记录者，由于“天生”地飘在半空，所有被其俯视似乎也就不必有什么不舒服。

  物理学中有一个很著名的“熵定律”，讲的是任何一个封闭系统，必然会宿命性地由有序走向无序。宇宙如此，大约人类社会也很难逃得脱这个定律决定的命运。但人类天生的悲剧性也恰在于此，总是天然地把持对有序的追求；因为唯有有序，才能实现有别于其他系统的终极意义。但要实现这种飘渺的终极意义，显然就意味着对“熵定律”的彻底否定。要否定这个定律，前景毫无疑问极其悲观。因为在这个定律的支配下，任何一个系统中，总会不断地冒出“自由基”并持续地自我强化，以最终达成对系统解构的任务。这样的前景，很冷酷。

  好在，人类社会这个系统，还是多多少少有别于其他的系统，虽然最终的命运总是宿命性地一次次地解构，但伴随其后的总会是一次次的重构。而这个重构的过程，也就多多少少晕染了一丝暖色，使人类社会能免于冷酷的绝望。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