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缘木求鱼】

  大约是明清小说看多了的缘故，本人至今仍对到外地游走，心有疑惧。

  正值夜半时分，一辆孤独的“木牛流马”歪歪扭扭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路两边是黑黝黝、高大浓密得仿佛无边无际的青纱帐。推车的是个黑瘦的男人，一个同样黑瘦的女人在前面拉着车。这是两口子，俩人趁这种时候运点儿货，估计也很花了一番心思：天气凉快，道儿上清净，更重要的是，劫道的也应该都去睡觉了吧。

  不过，这一次，小两口显然有点儿失算，一阵梆子乱响，俩人的心立即“亮晶晶，透心凉”——劫道的来了。

  读明清小说，免不了就要经常遭遇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能被古人屡屡写进小说去，似乎就很能证明“在路上”于古人而言实在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考虑，古人出行前每每都要十分固执地择一个“黄道吉日”，还真是情有可原。但奥妙异常的大千世界，岂是凡夫俗子能掐算得明白的？于是，总会有倒霉蛋儿撞到老天爷的枪口上去。

  撞到这种倒霉事儿，预定的结局似乎也不外乎那么几种，如果劫道的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人财两失大约是免不了的，如果劫道的恰巧比较文明或者正赶上心情比较不错，被劫之人或许就能留条活命，跑回家去，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结局当然还有别样的，比如，恰巧货主是个舍命不舍财、眼里又很没轻重的“呆瓜”，没准儿劫道的就更来了戏耍的心情，反咬一口货主的货物是偷来的、骗来的、抢来的，并告到官府去，“呆瓜”们除了要再额外损失一笔钱财外，恐怕还要尝一尝囹圄的滋味了。

  当然，小说里也少不了突然就莫名其妙跳出来英雄好汉的情节，好汉们一阵拳脚，或者挥刀一阵乱捅，打跑了或者打死了劫道的，似乎很轻松地就把小民从水火中拯救出来。每当此时，小民也特别知趣，马上跪到泥水里，把脑袋一阵乱叩。如此的安排，初看之时，心情往往大好，仿佛身处一个无路可逃的冰窖里多时，突然有人凭空送来了一个暖水袋；而再看、三看之后，就免不了有点儿恶心。

  恶心什么呢？因为但凡脑细胞儿还有些活力的人，大约都知道，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那么容易就能得到好汉的惠顾，一是好汉太少，二是好汉一般都钟情于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小人物除非有了特别的机缘，一般是没人爱搭理的。原本现实就如此，却偏有人不敢正视，旁的人正视了，他还有点儿羞恼，马上掏出致幻药硬给人喂，就难怪有人恶心。古人曾说，“京城居，大不易”，其实，京城都“居大不易”，别的什么小地方的生活，恐怕就更不易。

  大约，是这样的明清小说看多了的缘故，本人至今仍对到外地游走，心有疑惧，生怕于神游天外之际，被一阵乱响的梆子吓飞了魂魄。这估计就是历史遗留下的后遗症。要彻底治愈这后遗症，让人都正常起来，或者起码看着正常起来，恐怕靠整天对着一众耳朵只管大声地说“好、好、好”没用，而必须让人再也听不到那莫名其妙就突然响起来的一阵梆子声。这大约是个大工程，也是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没毅力、没韧劲儿，估计干不好。因为在中国，从来就有人特别喜欢乱敲着梆子，啸聚一处，合起伙来干一些让其他人不太舒服的事情。

  比如，前两天，又有一些人跑到高速路上劫下了一辆运狗的货车。这种啸聚在一起，跑到高速路上劫道的行为不断地发生，就难免让人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以致搞不清自己到底活在什么年代。这种感觉，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种让人舒服的感觉。生活在当代的文明人，显然是应该与古人有一些区别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区别是，发现了违法行为或怀疑有不法行为，首先要报警，而不是自己拎了一口刀，无法无天地冲上前去一阵乱砍。

  都这样仗着人多势众，呼啸着冲过去乱砍乱杀一通，历史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恐怕不但没有治愈的希望，反而要越来越重，重到让我们永远难以前行的地步。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