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鱼了解水么，吾非鱼，但我敢肯定，鱼不了解水，它不了解水的构成元素，不懂得水为什么会发生形态变化，也不晓得水的温度为什么会有冷热变化。没有人独自生存于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每个人都生活于经济环境之中，犹如鱼生活于水中。那么，人们了解经济环境么？或者说了解经济舞台上最重要的道具——金钱、货币以及两种货币即汇率的形成机制么？实事求是地说，答案并不令人乐观。所以，笔者要向各位推荐周其仁先生的这本《货币的教训》。

　　正像人们会遭遇“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在周其仁先生看来，我们每个人对日常经济生活中经常使用的金钱很熟悉，也相当了解其用途，但对货币的认识就不够多不够深了，这就是其所说“懂钱容易懂货币难”，因而他在本书《前言》中说：“从已知的‘钱’向未知的‘货币’前进，是知识上的深度探查，大有可为也。”

　　近几年，人民币汇率成为热点话题，境外压迫人民币升值的声浪从未消停，国内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在本书第一部分《人民币汇率之争·口水能定汇率吗？》中，周对此的看法别具一格。他认为，汇率者，不同货币之间的市场价也，而市场之价无须争吵，因为市场其实是一套靠行为定价的游戏，凡能够以行为定价的，吵闹就是多余的。你若主张人民币升值，那好，你用其他货币买入人民币就行了。“从这点看，市场就是以出价竞争的行为代替口水争议与政治辩论的一套制度。”周还认为市场要统一的只有参与者的行为准则，这就是，任何一方都要“put your money on your mouth”，也就是要以出价行为来表达你的主张！因为在政治、市场、江湖上，唱多不做多，或唱多反做空，或唱空做多的人和事太多了。

　　一般人只能摸到经济大象的一小部分，而少数内行的经济学家则能看到整个无形大象。在第二部分《货币是怎样炼成的·被动超发货币的教训》中，周说：“不少朋友把人民币汇率机制看成‘对外问题’。这是不对的。在汇率形成机制同时就是被动超发货币机制的条件下，我以为人民币汇率首先是一个对内问题，涉及的是一部分中国人民与另外一部分中国人民之间的经济利害关系。”在接下来的《出口导向的国内平衡》一文中，他又接着说：“如此‘见外不见内’的思维，是很多年以来人民币汇率与货币问题得不到妥当处理的认知基础。”在分析中国人民币这只大象，“理解中国货币供求的全貌”时，周先生的厉害之处还在于他摸到了“土根”。在《银根与“土根”的纠结》中，他说：“中国特别的地方不是政府拥有资产，甚至也不是政府拥有的资产比较多，而是在历史形成、尚未改革的现存法律框架里，政府可以在公益用途之外的广阔领域，动用征地权把农民集体的土地变成国有土地，再在已经相当发达的国有土地市场上，实现这部分土地资产的收益套现……征地权的实施不但把一块非政府的资产变成政府和国企的资产，而且成为政府和国企大手借贷的支点，构成了颇具特色的中国货币创造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周先生认为中国货币运动有两个圈，一个圈由出口导向开始，形成外贸盈余，再由强制结售汇，形成外汇储备和商业银行信贷资金，最终形成人民币流动性，流向国内经济系统；一个圈由征地权开始，把农地改成政府或国企用地，再形成抵押权，换取套取银行资金形成财政税收，最终形成人民币流动性，流向国内经济系统。

　　经济学是不是科学？在第三部分《治理通胀之道·转让权影响货币数量》中，作者用史实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经济学具备科学的内在价值，但周先生又清醒地认识到“经济逻辑在政治上不容易被接受”。他认为，人类有害怕疼痛的倾向，作为斯密认定的天生倾向交易的动物，人们需要交易媒介（货币），又担心货币币值不稳定损害交易的进行，这一种“怕痛”心理，引发了不断寻找更可靠、更保值货币的持续努力。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超发货币——让货币贬值同样成为减轻短期疼痛、避免经济调整代价过大的一种手法。货币和物价不稳定的痛苦更大，货币制度就向金本位靠近；经济调整的痛苦更大，则向易于放水的货币制度演进。当今世界的麻烦在于，虽然全球化把主要经济体联成一气，但各国经济的“痛点”尚有不小的距离。缺乏对不同的“痛点”加以权衡的大体一致的感受，全球重回金本位的难度极大。讲到底，黄金的物理属性不能抵抗晃动货币之锚的社会力量。在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经济里，“非人格化的制度安排”，终究受制于在传统、历史教训、现实的经济政治力量等约束下的人的行为。

　　他的结论是，“以央行行长为锚”，或以任何其他人为锚的货币制度，不但不是偏离理想货币制度的例外，反而集中而醒目地反映了人类寻找可靠货币之锚的全部困难。黄金的物理价值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可没有一个人值得完全信任，金本位货币制度理想再美好，也只能是理想，而纸币制度弊端再大，但却容易施行，这大概就是周先生对世界、对人性、对制度和对历史的洞察必然引申出的一个结论。 　（感谢北京外国语大学管永前博士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