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中国要实行平等主义与分散化，以此来重建增长，缔造人民幸福。可以说，这是过去三十余年改革经验与教训的一个总结，是全体人民所达成的一个共识，也是新一届政府的庄严承诺。例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携全体政治局常委与媒体的第一次见面会上，就明确宣告要走“共同富裕”之路。我们可以把这四个字理解为实行平等主义的宣言。

  由于平均主义盛行于计划经济时代，因此，一谈到平等主义，就撩拨了国人敏感的神经，以为要走回头路了。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平等”这个词在过去许多年间是遭受禁忌甚至敌视的；社会上热衷于谈论“先富”和“特例”，最终发展到对各种特权与特殊照顾见怪不怪，人人趋之若鹜。不少人以占到便宜为喜，占到便宜之后则“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同时拼命地打击他人。社会公义就这样逐渐丧失了，国家的未来也因此而变得黯淡了。

  正是这样的环境孕育了平等主义。如今，我们可以发现，无论左与右之间的争论如何激烈，他们之间的交集事实上十分明显。这个交集不是别的，正是平等。大家都反对特权，主张平等，要求公道正义。两股思潮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来阐述实行平等的重要性。相对而言，右翼人士更加强调基本权利和机会的平等，而左翼人士则更加强调结果平等，而这两个方面是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竞争规则要尽可能公平，可是，绝对公平的规则其实是不存在的，因此也就需要参照竞争的结果来进一步审视规则，同时，也就要对竞争结果作适当的修正。

  我们通常认为西方国家容忍贫富差异，因而不重视平等，其实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误解。自由市场本身就好比脱缰的野马，它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干坏事。正是政府的适当管制才让这匹野马走上了正途。政府一方面致力于构建、维护和修正市场竞争规则，另一方面则致力于扶危济困。总之，政府的天职就是推行平等，这是政府的一个核心使命。撇开了平等主义，我们也就无法正确理解西方的法律与政治体制，我们的思想就会存在重大的缺陷。民主、自由、平等这些范畴之间存在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关于这些基本关系的经典论述，可以参阅托克维尔脍炙人口的巨著《论美国的民主》。它可以用来指导我们怎么样理性地、和平地建设一个伟大的国家。

  可是，纵观近一年来的经济政策，却有不少令人失望之处，很多政策主要还是延续以往的做法，缺乏新意。这些政策体现出一个总的基调，就是对平等主义的理解和贯彻不够。这反映出一些决策者未能认识到平等主义的伟大力量。

  就拿产业政策来说，“产业政策”是日本的发明。日本的经济成功，曾经在一定程度上被解读为产业政策的功劳。然而，这种观点是可疑的。因为，在战后日本经济的腾飞阶段，世界上包括西德在内的众多国家也都处于高速发展之中，而在这些国家中，只有日本实行了产业政策。可是，我们却不顾日本的产业政策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实行的，以及怎样实行的，多少年来始终不渝地高举“产业政策”的大旗。“产业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随意实行行政管制的托词和遮羞布。过去这些年我们颁布了太多的“产业政策”，在高峰的时候曾经每隔数日就出台一项产业政策，产业政策已经泛滥到了几乎“一产业一政策”的地步。各个部委分别坐拥庞大的财政资金，在各自所管辖领域按照不同的方式和节奏挥洒权力，那些没有享受到政策雨露的，只能感叹自己游说不力了。十八大以后这个势头依然继续。例如，在近几个月之内，关于页岩气开采、光伏、电动车等行业的优惠补贴政策原本只是在研讨阶段，但最终都陆续出台了。针对若干行业的暂时困难，关于化解产能过剩的措施也出台了。这实际上是在对这些行业实行变相的保护。如果笔者的预测不错的话，当这些行业的过剩产能被强制破坏完毕以后，大体上正好赶上宏观经济开始升温。届时，这些行业的产品售价必将一飞冲天。

  平等主义的另一个方面就是实行分散化。政府要平等对待每一寸土地上的每一个公民，地区之间应该同等对待，可是政府部门却热衷于实行一个地区一种政策，各个“中心城市”的变态发展无需再提，所谓的“区域发展战略”则是这种做法的又一个表现。今天这个经济区，明天那个经济区，概念和规划满天飞，全国的版图几乎被各种凭空想象的“蓝图”覆盖完毕。为了发展城镇化，发改委目前又在加紧编制关于城市布局的规划。最为令人不解的就是上海自由贸易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已于2010年正式宣布成立，中国－瑞士自由贸易协定则于今年7月签署完毕，关于中日韩自由贸易区的谈判已经进行了数年。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必要单独再在一块区区2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来做文章呢？君不见，这块小文章刚刚落笔，关于申请设立自贸区的狂潮已经席卷全国。难道东西部之间的差距还不够大吗？难道重启改革就是把三十年前已经做过的、耳熟能详的事情重新翻出来再做一遍吗？此例一开，国无宁日。最为诡异的是，由打设立上海自贸区的消息发布以来，炒作股票的只管炒作股票，给自家申请设立自贸区的只管去申请，对于如此不合理的政策，媒体上却绝少批评和反思之语。

  以笔者之见，接下来即将展开的全面改革，应当尽可能避免对特区、试验区、试点等方法的滥用，能直接全面铺开的举措，应尽可能全面铺开进行。个别确需进行试点的，试点的目的与方法一定要明确，并且原则上不应附加优惠政策。试点的目的一旦达到，试点应即告终结，不得拖延。而目前看来，改革尚未大规模展开，以试点的名义设租寻租的苗头已经出现。一些衙门不断地对外放风，其目的就是引诱地方官员进京“做工作”，为自己的省份争取“品尝第一只螃蟹”的机会。这种行为向来被粉饰为拥护改革和热爱本职工作，可是，这难道不是涉嫌腐败的暧昧行为吗？刘铁男拒绝某副省长的饭局，似乎是刘铁男的错儿，可是该名副省长是否也涉嫌职务违法呢？腐败行为往往就是从这种貌似正常、实则陈腐不堪的官场潜规则开始的。某些领导不喜欢正大光明地行事，却特别热衷于听取私底下的咬耳朵、瞎嘀咕。有限度的反腐行动虽然已经引起了民众的一片叫好，可是，如果这些规则和潜规则仍然维持不变的话，腐败行为必定会每日每时大量地产生。调查和侦办一个腐败案件是很难的，耗时也是很长的，如此一来，办案的速度怎么能够赶得上犯案的速度？实行平等主义，避免大量的试点、试验，减少寻租的机会才是解决腐败问题更有效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