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顶层设计”曾经是一个相当流行的词语，然而，近来这个词已经大大地降温了。原因之一当然是官方的改革计划已于数月前出台了。此外，笔者认为，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就是：这个词好像遭到了滥用，它变成了政府部门试图重新控制一切并延缓改革进程的借口，其含义正在发生变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已经不大喜欢这个词了。

  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顶层设计”为什么一度成为社会大众对于改革的强烈诉求。以教育改革为例。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学开始对本科生收取学费。但是，由于同时却不对研究生收学费，造成研究生招生考试变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张局面，万千学子为此而毫无意义地展开激烈竞争。这个错误直到今年才得到了纠正。社会资源的这种浪费是完全可以预计的，研究生与本科生原本应该得到同等的对待，这种扭曲完全能够避免，为什么要人为地让它发生、而直到多年之后才予以纠正呢？再比如，高校要实行自主招生，就要完善高校内部的招生制度与监督机制，否则，就会诱发腐败行为；这是完全可以通过人的大脑推理出来的结论。可是，一说改革招生制度，就简单地实行了自主招生，直到如今发生严重的腐败行为之后，才回过头来进行反思，这又是为什么呢？

  “顶层设计”显然正是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生动事实”的刺激之下才成为流行语的，它要求改革措施要符合起码的理性和常识，而不是轻率地、胡乱地进行“试验”。任何改革方案固然都不可能完美无缺、滴水不漏，但是，它要体现出基本的智慧和眼界。那些势在必行的改革举措，如今已无需进行试验，也无需分为小步走，要大胆地、彻底地、全面地、一次性地推行。这类改革不存在要不要搞的问题，而只存在如何来承担后果、如何实现平稳过渡的问题。各个领域都进行彻底改革，社会势必难以承受，因此，就要分领域、分阶段地实施，就要从易到难、先急后缓，安排出改革的次序，然后一项一项地进行。试验和试点并不是完全不要搞，但试点方案要精心设计，合理安排，主要应当用于求解那些疑难的、高端的和综合性的问题，而不是事事都先搞试点，把试点变成搞特殊化、优惠少数人、制造差距和社会不公的手段；到头来，究竟得出了什么结论，仍然是一笔糊涂账。应当说，这才是社会大众对于“顶层设计”的期待。

  可是，一些迹象表明，某些偏差正在发生之中。首先，改革的方案主要是由专家和官员们以“闭门会”的方式搞出来的，民众的参与度不够充分。由于方案本身在内容和时间安排上都比较保守，这就导致方案出台之后，改革的声浪不仅未能满足社会的期待，反而有所下降。多个重要的改革领域目前都处于徘徊不前的状态。所以，至少从客观上来说，改革方案的出台不仅未能起到促进改革的作用，反而延缓了改革，它看上去更像一个用来安抚改革呼声以便减轻政府压力的东西。据笔者的观察，许多政府部门目前都处于一种懒散的状态。由于缺乏一种可以用来鼓劲的、积极向上的势头，诸多老一套的做法都在延续，或者在回潮。除弊和反腐的劲头固然令人钦佩，可是，正面的“兴利”的举措是什么？纪委的官员们很辛苦，可是，其他部门和人民大众做什么？这都是一些问题。

  类似“联产承包责任制”之类的改革，如今十分令人怀念，原因就在于，它以把效率与公平完善地结合起来的方式，一下子在全国造成浩大的声势，从而一举建立了改革话语的正当性。有了这个正当性，就再也没有人敢于公开地反对改革了；反对改革的势力即使不经过正面交锋，也就开始“自觉地”退缩和自找后路了。响当当的事实摆在那里，丰硕的利益体现出来，就会政通人和，国泰民安。政治的生命就在于公开性。要讲道理的，也尽管把道理拿出来公开讲。在公众舆论和人民大众的判断力面前，是非曲直、忠奸善恶，也就都很容易现出原形。最怕的是公开不说，私底下瞎嘀咕。一旦把门关上开小会，歪曲事实、操纵信息、煽动诬陷、耍赖犯浑也就都来了。世界上很少有道理可以在小范围内面对面讲清楚的；即使你占理，对方也可以不认账，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

  一面进行内部争论、一面把国家社会的各方面严格控制起来；既要把改革的内容事先确定下来，也要把改革的过程管住管死；这是不是搞改革的好方法，是值得怀疑的。且不论改革方案是否合理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单就改革过程来说，想要不走样，不偏离初衷，将会是非常困难的。主要的问题在于行政官员们实际上在控制一切，他们一定会把改革引导到有利于自身的方向。国家有多个政府部门，而行政部门一家独大，这是长期以来的老问题。政治人物通常信心满满，要干一番宏伟事业；可是，他们主要还是依赖行政官员，每日所听取的都是行政官员们的汇报和建议。行政官员们的思想、观念、格调、倾向和习惯天天在影响着政治人物的决策。老实说，笔者认为，很少有人能够顶住如此密集的“轰炸”；天长日久，政治人物的注意力很容易被他们所吸引，就会关心行政官员们所提出的议题，把他们所讲的“道理”铭记于心，优先实行。改革的对象其实主要就是行政官员，现在却仅仅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他们既不要贪腐，要为人民服务，又要换脑筋、自我更新，这恐怕难度很大。

  发扬民主是目前的改革所急需的。要把人民大众的力量与政治人物的领导作用恰当地结合起来。前不久又有人强调了“依法改革”的原则。为此，笔者认为，下一步的改革应当充分发挥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作用，这是把民主与精英政治相结合、把改革与秩序相结合的好方法，它既可以避免行政部门一家独大，又可以避免街头政治，维护稳定和保护发展成果，同时也可以作为反腐败的有力手段。可以说，它是各种要求的一个交集。

  要“依法改革”，各级人大就要常年审议各种各样的立法草案，就要通过各种各样的决议。要监督行政官员，人民代表就要有足够的时间、经费和人员支持。各个闹哄哄的人民代表大会的常年存在是各种贪腐、滥权和违法犯罪行为的天敌，其威力不知要比纪检部门大多少倍。因此，笔者认为，各级人大都有必要常年开会；相应地，人大代表也应当成为全职和专职的国家官员；也就是说，人大本身及其运转方式有必要进行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