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儒林经济】严监生夫妇说到底只是个“聚财奴”，聚得慢，散得快。

  吝啬鬼的典范，西方有巴尔扎克作品《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葛朗台，中国有《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严监生的故事因为被收入中学课本而家喻户晓：临死前，他看着桌上点着一盏灯，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大侄子问他，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二侄子问他，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找不到？均被否决。妻子赵氏说，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严监生点一点头，方才断气。人之将尽，只关心这点小事，不是吝啬是什么？但转念一想，很多人临死前交代这交代那，样样都不放心，而严监生是否因为一生问心无愧，且万事都无挂碍，才会没事找事地专注于灯草？

  严监生本名严致和，书中交代他家中足有十多万银子。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呢？严监生如是说：“我家还有几亩薄田，逐日夫妻四口在家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每当小儿子要吃时，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哄他就是了。家兄（严贡生）寸土也无，人口又多，过不得三天，一买就是五斤，还要白煮稀烂。上顿吃完了，下顿又在门口赊鱼。当初分家，也是一样田地，白白都吃穷了。而今端了家里梨花椅子，悄悄开了后门，换肉心包子吃。”严监生病中不肯吃人参等补药，再加上临终前要求去一根灯草等细节，可判断他的钱是省出来的。他的苛刻只是对自己，对别人大气着呢。我们来列举一下。

  严监生一出场，他哥哥严贡生就捅完篓子跑路了，差人找他来解决问题。为了摆平哥哥的官司，他拿出十多两银子（这够他买多少根灯草啊）。

  严监生有个小妾赵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正妻王氏病重，随时可能去世，他想把赵氏扶正，明的理由是免得将来再取正妻虐待儿子。暗的理由可能是他偏爱赵氏，也可能是要给亲生儿子一个嫡出的名分。从他和赵氏角度看，这都无可厚非。但在这件事上他花了不少钱。首先要摆平王氏的两个哥哥王仁和王德。这二位都是读书人，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钱少了肯定不行。刚提到扶正一事，二王紧绷着脸不说话，后来严监生拿出两封银子来，每位一百两，并承诺王氏过世后她的一些首饰也要留给两位哥哥。二王欣然同意，又转回头来力劝妹夫扶正赵氏，还给严监生出主意：“有我两人作主。但这事须要大做；妹丈，你再出几两银子，备十几席，将三党亲戚都请来，趁舍妹见你两口子同拜天地祖宗，立为正室。谁人再敢放屁？”严监生便又拿出五十两银子来。

  王氏死后，二王的老婆趁乱将衣服、金珠首饰乃至赵氏办礼时戴的赤金冠子都劫掠一空。接下来，修斋、理七、开丧、出殡，总管用了四五千两银子。

  不仅严监生大方，两任妻子也够大方，王氏活着的时候，严监生把每年放贷收回的三百两利息给她当私房钱。逢年过节，庵里的尼姑、卖花的老婆婆、弹三弦琵琶的女瞎子，纷纷找上门来，谁都不会空手回去。王氏自己省吃俭用，经常接济穷亲戚。赵氏也是如此，她尤其感激“成人之美”的王德王仁，收了新米要给他们每家送两石，腌冬菜每家也是两石，火腿每家四只，鸡鸭小菜不算。

  在整理王氏遗物时，严监生和赵氏发现了她积攒的五百两银子，立刻决定拿出一部分来送给二王，作为他们到省城参加乡试的盘缠。而在严监生病逝后，赵氏更是给了严贡生二百两纹银的孝敬，严贡生的五个儿子也分别得到了各种赠与。这种花钱方法，不说如同流水吧，但起码也称得上大方得体。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大伯哥哥严贡生欺压寡妇赵氏时，所有人等均成旁观者，“两位舅爷王德、王仁，坐著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总不置一个可否”。严监生夫妇哪里是什么守财奴，说到底只是个“聚财奴”，聚得慢，散得快。聚财需要个狠劲儿，守财更是。做人做事不够狠不够黑，没人怕你，随时可以敲诈你，有了事也没人替你说话。最后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