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基金报多媒体数字报

  【言无不劲】一看广场舞，酷似涂鸦；再看广场舞，实非涂鸦。

  不知从何时起，中国出现了一种新的舞蹈：广场舞。每天夜幕降临，以大妈们居多，数十、数百或任何一群人，在家附近广场或任何一块见缝插针的空地，一起跟着录音机播放的流行音乐或任何一种音乐，跳起欢快的舞蹈。跳广场舞的人很多，越来越多，开创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这个纪录每天都在刷新中。

  由此，引发了很多议论，有赞有弹，弹的理由是扰民。城市空间狭窄，大家挤在住宅区旁跳舞，人多，吵吵嚷嚷，音箱开到最大，不扰民才怪。“扰民之说”说明广场舞发出的动静是彻头彻尾的噪声——高山流水怎么会扰民呢？广场舞不好听，更不好看——六七十岁的人跳“小苹果”能好看吗？审美价值还不如第八套广播体操呢。对一窝蜂的广场舞，大部分人是理性点赞和无奈容忍的态度，这是中国的传统：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社会，小的服从老的。不少人暗恨广场舞，咬牙切齿，为了破坏广场舞，扔西瓜皮、泼污水、丢汽水瓶，连钢珠枪都用上了。袭击者违法，自不待言。但是，广场舞噪音扰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绝非长久之计。

  联想到城市涂鸦。它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纽约布隆克斯。最初，市政当局大力抓捕涂鸦者，清洗噩梦一样的墙上涂鸦，和中国城管驱逐小贩一样。今天，涂鸦已经成为登堂入室的艺术和时尚潮流不可或缺的部分，涌现了很多涂鸦大师，并且蔓延到了全世界。涂鸦是人的老毛病，从原始社会就开始了。人们在猎杀巨兽或打了胜仗之后，沾沾自喜，在石壁上乱涂乱画。现代涂鸦一诞生，游戏规则就建立起来了，煞有其事，绝不苟且。喷漆罐、可挥发墨水笔等工具非常专业，涂鸦创作有一定的范式，涂鸦的地点也是精心选择的，自由不羁的只是他们的精神。后来，涂鸦和朋克、街舞、摇滚乐融合为一体，成为HIP HOP文化的一部分，不断向前走，不断变异，不断新生。现在，CHANNEL、LV也生产涂鸦香水和涂鸦包了。

  跳舞也是人们从原始社会传下来的老习惯，是不可扼止的刚性需求。五花八门的广场舞不是简单的锻炼身体，它寄托着中国大妈们对城市新生活的一切感受。广场舞跳好了也是街头艺术——跳不好会挨汽水瓶。广场舞就是有中国特色的城市涂鸦。

  对于晚年生活内容贫乏的中国大妈来说，广场舞是一件有益身心、惠而不费的好事，支持者很多，境遇比当年的涂鸦好多了。广场舞能不能留在未来的城市生活中，取决于两点：一、有没有底线？涂鸦的底线是不涂私宅，广场舞的底线是夜间噪音不超过50分贝。二、能不能弄好点？既然走上街头，就应该弄好点，可以吸收年轻人进来，把二人转、舞狮、跑旱船、武术都融合进来……不白舞一回。

  邻居有一位东北大妈，是骨灰级的广场舞迷，还是一个LEADER。

  每天晚上出去跳舞，进电梯，不停打电话，总拨错号码，大声给舞伴们布置工作。晚上跳完舞回来，背子上缠着毛巾，汗流颊背，满脸笑容，幸福指数爆表了。她总是挎着一个巨大的环保袋，鼓鼓囊囊，装着很多东西，都是跳舞用的。她喜欢拿出来给别人看：有一对硬木棒，还有一对小铜锣，都是用来打节奏的，人少时敲木棒，人多了敲铜锣。凭着木棒铜锣，大妈成了广场舞的领导。小铜锣上系着红绸带，一敲振天响，在电梯里听过敲锣的人几乎失聪了。大妈又翻出一沓宣传单：颐养天年投资计划、亚健康口服液、远红外太空磁经络治疗仪等等。东北大妈跳完广场舞，就开始派发宣传单，据说卖了不少东西。慢慢地矛盾出来了。有一天，东北大妈和舞伴发生龃龉，称病在家，不去领舞。原想拿大家一把，不想有一个四川大妈挺身而出，当晚就顶替了她的位置。她忙下楼，逡巡上前，舞伴们爱理不理，让她好没趣。后来，东北大妈回了老家，杳无音信。再后来，这些舞者发生分裂：一拨儿跳红色歌曲，一拨儿跳交谊舞，一拨儿练太极剑。三拨儿人争场地，达成协议，划地为界，各玩各的。可是三种音乐掺在一起，乱套了：红歌跳得凝重如哀乐，交谊舞情绪激昂带着革命风采，太极剑舞出探戈的节奏。舞伴们闲聊，开始念叨东北大妈组织得好云云。

  一看广场舞，酷似涂鸦；再看广场舞，实非涂鸦；展望十年后的广场舞，很可能还是今天的样子，十分尴尬，令人无法评说。  （作者系深圳企业管理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