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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林经济】

  婊子也动情，只是动情的对象不是你。戏子也讲义，只是义气的对象也不是你。

  民间有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骂起人来够劲道，但过于偏激和片面，很伤人。婊子也动情，只是动情的对象不是你。戏子也讲义，只是义气的对象也不是你。

  《儒林外史》中，鲍文卿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他身上凝聚了一个艺人比较显著的特点：敬惜才子、与人为善、遵守规则。同时还有一点点乡愿。

  安东知县向某某因事被参，按察使幕中的戏子鲍文卿自小读过向知县的诗，把他当做大才子，大名士。当即向按察使求情，希望放他一马。按察使允其请求，并修书一封，让向知县谢谢鲍文卿。向知县看到来信大吃一惊，立刻将鲍文卿请进来，鲍文卿青衣小帽，走进宅门，双膝跪在地下给知县请安。向知县双手扶起，数次请他落座，他都不肯。最后还是站着跟向知县说话，理由是，虽然老爷格外抬举我，但事关朝廷体统，戏子怎能与官员平起平坐？直到向知县请出家中亲戚，让管家陪着，鲍文卿才坐下。向知县又拿出五百两银子谢他。他说什么也不要，认为这是朝廷颁给老爷们的俸银，戏子乃是贱人，怎敢用朝廷的银子？向知县是真心实意地给，鲍文卿是真心实意地推辞，两相PK，鲍文卿赢。

  鲍文卿收了一个干儿子，名鲍廷玺。鲍文卿看他是正经人家儿子，不肯让他学戏，而是送他读了两年书，帮着管理戏班。到十八岁上，鲍廷玺的亲爹去世，还是鲍文卿拿出几十两银子帮着料理后事，且让鲍廷玺去披麻戴孝，送亲生父亲入土。

  向知县后来荣升安庆知府，请鲍文卿父子到自己府中做客。途中安庆府里的两个书办对鲍文卿说，有一件事，只要你张嘴求知府批一个“准”字，就可以得二百两银子。另有一件事，县里会呈文上来，你求太爷驳下去，可以得三百两。鲍文卿答道，我是个老戏子，蒙太老爷抬举，叫到衙门里来，我是何等之人，敢在太老爷跟前说情？两个书办以为鲍文卿怀疑，当即要兑银子给他。鲍文卿慨然说道，我若是要银子，当年在安东县就把五百两银子领了。知道自己是个穷命，需是骨头里挣出来的钱才是块肉。那位托你们的先生如果有理，断不肯拿出几百两银子来走后门。若随了这一方的意，另外一方就要受屈，岂不丧了阴德？你们服侍知府老爷，凡事不可坏了太老爷的清名。几句话说得太到位了，两个书办毛骨悚然，再也不敢提这个事儿。

  但鲍文卿其实是说过情的，在按察使面前为向知县求情就是一例。后来向知府让鲍氏父子帮着巡视考场，那些童生中有代笔的枪手，有传纸条的，挤眉弄眼，无所不为。到了开饭的当儿，有一个童生以出恭为由走到考场的墙边，通过墙洞传递纸条。鲍廷玺看见，要拉着他去见知府。鲍文卿拦住，对考生说，这是我小儿不懂事。相公你一个正经读书人，快到号里去做文章，倘若让太爷看见就不好办了。随后把墙洞补好，把那个童生送进号去。这是鲍文卿乡愿的一面。乡愿者，在孔子看来就是伪君子，指那些貌似忠厚实际没有一点道德原则，只知道媚俗趋时的人。鲍文卿的行为，似乎并没做到完全为向知府负责。他推掉了请托，自己也请托；遵嘱维持秩序，却放任秩序大乱。按理，他应该秉公办事，抓几个作弊者。其实，那还真不一定是向知府想要的，如何处理舞弊者，对向知府来说也是难题，起码要得罪人，四面树敌。东方传统就是人情大于法，如果对谁都不通融，会被视为偏执狂，像海瑞包拯之类，任何时候都不会受欢迎。号称喜欢他俩的那些人也是叶公好龙，若是亲友有权不照顾自己，照样要骂他。向知府面对这些问题肯定也搞不定，鲍文卿放过了舞弊者，既是替向知府担当，也是替他解了围。对向知府来说，这也许才是最得体、最到位的“义”。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