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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瓶商话】

  不肯把钱积攒在家里，而是主动将它投资于商业活动，西门庆显然是一只潜力股。

  《金瓶梅》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说的是西门庆和十个游手好闲之徒结拜为兄弟的故事。这十兄弟之中，最为出彩也最能见出作者文学天才的，当然是作为帮闲典型的应伯爵。至于常峙节，在帮闲之中也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以致作者在介绍他的时候仅以“表字坚初”四字草草带过。

  但就是这位毫不起眼的常峙节，却引出了一篇关系到货币和财富秘密的大文章。

  众所周知，帮闲总是要闹钱荒的，否则也不会涎着脸到人面前凑趣了。而常峙节则要算是帮闲中之尤为穷困者，交不起房租，“被房主催逼慌了，每日被嫂子埋怨”，“如今又是秋凉了，身上皮袄儿又当在典铺里”。他通过应伯爵向西门庆告贷，第一次由于时机不当一无所获，第二次经过应伯爵的居中游说，西门庆借给常峙节十二两碎银。

  西门庆对常峙节施舍的银子虽然不多，可毕竟属于雪中送炭。他的此番“高义”，自然少不了应伯爵的捧场。应伯爵道：“多少古人轻财好施，到后来子孙高大门闾，把祖宗基业一发增的多了。悭吝的积下许多金宝，后来子孙不好，连祖宗坟土也不保。可知天道好还哩！”仗义施财者往往多厚福，实在说来，应伯爵的这一说教太老套了一点，乏善可陈。妙就妙在西门庆的接话。

  耳闻应伯爵的吹捧，西门庆道：“兀那东西，是好动不喜静的，怎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一个人堆积，就有一个人缺少了。因此积下财宝，极有罪的。”

  应伯爵的吹捧入在西门之耳，似乎完全没有进入他的内心，因为这一番答话和应伯爵的吹捧纯属风马牛不相及。应伯爵意在吹捧西门庆现在轻财好施将来必有好报，而西门庆脱口而出的却是他所发现的“兀那东西”即财富之谜。至于拿着财富去行善还是为恶，又将遭来什么样的因果报应，怎会引起西门庆的兴趣？

  如何实现财富的迅速增值？这应该是芸芸众生都关心的财富之谜。马克思解开了这个谜团，他在《资本论》中说，“资本运动越顺利越快，它所占有的剩余价值也就越多”，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不仅是一种特定的生产关系，而且“是一种运动，是一个经过各个不同阶段的循环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又包含循环过程的三种不同的形式。因此，它只能理解为运动，而不能理解为静止物”。

  在商业社会中，扩充财富的最佳办法是让货币资本化，使其在流通中迅速增值。西门庆说“兀那东西是好动不喜静的”与马克思对资本的论述可谓异曲同工。而如果货币放在那里，静止不动，对它的主人来说只有心理安慰的作用，而且因为其未曾进入流通领域，于他人乃至社会而言也毫无裨益。当西门庆说金钱这东西“一个人堆积，就有一个人缺少了”，“积下财宝，极有罪的”，这哪里像只知渔猎声色的登徒子，简直是哲学家和经济学家合而为一了。

  有意思的是，发现这个财富之谜的西门庆在当日似乎不乏知音。《金瓶梅》第七回，布商遗孀孟玉楼准备再嫁，除了西门庆，另一人选是“斯文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地土”的尚举人，婆家人颇不看好当时尚未发迹的小商人西门庆，以其家中没有多少钱财为由横加阻拦，不料孟玉楼却毅然选定了西门庆。孟玉楼为西门庆辩护曰：“休说买卖人家，谁肯把钱放在家里！”可怜拥有土地庄田、头戴举人功名的尚举人竟连和孟玉楼“相亲”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孟玉楼摒除在了待嫁人选之外，若持传统观思维观察恐怕非大跌眼镜不可矣。

  然而，如果单以财富论英雄，却不能不说孟玉楼的确很有眼光。不肯把钱积攒在家里，而是主动将它投资于商业活动的西门庆，也许暂时没有尚举人那般财大气粗，但在商品经济日益发达的社会中，西门庆却显然是一只潜力股，其财富增值的速度哪里是守着土地、积着财宝的尚举人可以比拟呢？

  发现了财富之谜，小商人西门庆的人生必将因此而改变。

  （作者系湖北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