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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林经济】

  囿于个人见识，想象有时难免颇多局限，而真实情况也许远远超出想象者的脑力。

  《儒林外史》中，公子哥陈木南去找风月女子聘娘，老鸨知道他的表弟乃国公府徐九公子，吃饭过程中忙不迭地提问：①老身在南京也呆了50多年，经常听人说国公府里怎么怎么好，亚赛天宫，却不曾有机会进去过。有很多神奇传说，比如国公府里不点蜡烛，一人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挂在梁上，照得满屋通明，有这回事儿吗？②听说国公府里的娘娘们个个赛天仙，如同画出来的，老爷你如果把聘娘带去，是不是会被比下来？

  关于第一个问题，陈木南回答，珠子虽然有，也未必拿来做蜡烛。一个太极拳让老鸨不甚过瘾。关于第二个问题，聘娘显得有点不满，插话道，人生在世，长相好坏无关贵贱！难道做官的、有钱的女人都是好看的？

  老鸨对富贵生活的想象和询问，容易让人想起当年的笑话。两个东北人在天安门前瞎议论，一个问住在里面的人吃什么，另一个人回答肯定是猪肉炖粉条可劲儿造（随便吃）。还有两个陕西人想象一步登天后该怎么办，其中一个说，要是我到了蒋委员长的位子上,就每天吃两大碗油泼辣子面,那油要美美地放……这种说法貌似很蠢很天真，其实其来有自。历史上传说最盛的斗富故事莫过于石崇和王恺，俩人都用最鲜艳的东西来装饰车辆、冠冕和服装。你家用糖水刷锅，他家就用蜡烛当柴火烧；你家用紫丝编成40里的屏障，他家就用彩缎铺设50里的屏障；你家有两尺多高、枝条匀称、色泽艳丽的珊瑚，他就给你砸掉，然后还你几株更高更艳丽的珊瑚树，总之吧，这些人是拿老百姓难得的东西当普通东西用。所谓奢侈浪费，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囿于个人见识，想象有时难免颇多局限，而真实情况也许远远超出想象者的脑力。某地爆出富豪小区内两个邻居因狗生隙，在网络上互相揭出老底，一个家庭资产数亿，自辩全部为清白所得；一个是工资几千元的临聘教师，却住在价值上千万的豪宅里，被揭只因有个叔叔是本地实权人物。总之，双方随便举出的数目都让旁观者目瞪口呆。以为猪肉炖粉条是人间至美，殊不知还有鲍鱼燕窝XO。

  那么，老鸨羡慕的国公府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呢？且来看陈木南与表弟徐九公子的一次宴饮。陈木南走进大门，过了银銮殿，见徐九公子立在瞻园门口，乌帽珥貂，身穿织金云缎夹衣，腰系丝绦，脚下朱履。只见那园里高高低低都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山上的雪还不曾融尽。徐九公子让陈木南沿着栏杆，曲曲折折，来到亭子上。那亭子是园中最高处，虽然轩敞，却一点寒气都没有。望着那园中几百树梅花，都微微含着红萼。临夜，梅花上都挂了羊角灯，就如千点明珠，高下照耀，把那梅花枝干掩映得横斜可爱。接着摆上酒来，都是银打的盆子，用架子架着，底下一层注满了烧酒，点着以后，焰火腾腾，温着那里边的肴馔，却无一点烟火气。用烧酒（现在都用酒精块）取火温菜，在今天很普通，在那时应该是足够奢侈。席间陈木南颇觉燥热，一件又一件地脱衣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问：“尊府虽比外面不同，怎么如此温暖？”徐九公子回答：四哥，你仔细瞅瞅，为什么四处落雪而亭子周围不见一点雪？这亭子是祖辈造的，全由白铜铸成，里面烧了煤火，所以这般温暖。

  陈木南听了恍然大悟。

  白铜铸亭，里面烧煤火如同地暖，成本远远超出中产阶级财力，技术上更是“奇巧”，一般老百姓的想象力到此止步，望而生畏，能想象到夜明珠照明的人，绝不会想到这一章。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