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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木求鱼】中国人不但要跪父母、跪师长、跪祖宗、跪神仙，还要跪乡绅、跪官府、跪强盗。

  不久前，有人在网上披露，河南平顶山宝丰县第一高级中学校方不仅要求学生每日晨昏要诵读《弟子规》、《孝经》、《德道经》等，甚至曾经要求学生集体跪拜孔子像，没有跪拜的学生还在师生大会上遭到严厉批评。

  “跪”这种动作，在中国，应该是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含义吧。跪下去的，尤其是当众跪下去的，无疑就等于把自己的生命和尊严谦卑地摆到了供人随便指摘、任意操弄的祭台上；而被别人跪的，尤其是被别人当众跪的，就会在这个或长或短的过程中，一下子高贵起来。

  于中国人而言，“跪”这种动作的历史真是太过于悠久了。过于久远的就不提了吧。《史记》中记载，当年范雎去见秦昭王，秦昭王就曾“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战国策》里面也记载，唐雎曾公然拿着剑“恐吓”秦王嬴政，秦王居然也吓得“长跪而谢之”。反正，当年中国的古人是挺喜欢“跪”的，不但普通人没事儿就“跪”着，而且这个王、那个公的，也动不动就跪来跪去。

  不过，古人的这种“跪”，显然与宝丰县一高的校领导要求学生的“跪”不一样。古时候，物资匮乏，古人都是席地而坐，那规规矩矩的坐姿于今人看来，就与今天的“跪”无甚两样，甚至还要比现在的更恭谨一些。但形似神非，样子虽然都差不多，但内里的精神却相去千里。在古人单纯的大脑里，无论怎样翻检，显然都难以发现隐藏在后来之“跪”中的奥秘。

  “跪”这种动作变了味道，增加了内涵，大约始于元朝吧。据专家们考据，从元朝始，大臣们跑去见皇帝，就不能如汉唐时随便了，就都要跪一跪或者一直跪。此时之“跪”，显然已非彼时之“跪”，因为皇帝们除了跪天地、跪父母，此时已经用不着对着臣子们一样地“跪”下去，而是面对着跪在下面的臣子，高高地大喇喇地在半空中端坐着了。于是，高低、贵贱、尊卑之类的灵丹妙药，也就随之一下子浸入“跪”的姿势里，赋予其别样的味道。

  本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世事运转原则，从此之后，“跪”这种仪式，就一路在中国发扬光大起来，中国人不但特别习惯了这种仪式，而且一代代地传承下来，这习惯甚至早已深入了骨髓和基因，而成为生活的必须。中国人不但要跪父母、跪师长、跪祖宗、跪神仙，还要跪乡绅、跪官府、跪军爷、跪强盗，更有那么一些特别出色的，甚而还要跪子孙呢。

  可以说，中国人已经把“跪”发挥运用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境界，动不动就一定要让别人跪下去，或者动不动自己就膝盖一软跪下去，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完成那个在想象中幻化出来的神圣仪式。为什么非要完成这个仪式不可呢？因为不如此，就不能明尊卑，别贵贱，定规矩；没有尊卑、贵贱、规矩，中国人所能想象到的前景就一定是天下大乱。当年那个所谓“盛世”的缔造者之一乾隆皇帝与英国使臣马戛尔尼在跪不跪的问题上较劲，实在是很有思想深度的。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现代中国人曾经很有幸地把“跪”这种姿势和仪轨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但不幸的是，早已浸入骨髓、基因的东西，如果不拿出韧劲、狠劲一路地追打下去，就很容易反攻倒算，进而变本加厉地戕害这个已有所不同的世界。原本肩负着教书育人重担的学校，现在居然也把历史垃圾堆里的破烂翻拣出来当宝贝炫耀，就是明证。面对这种对历史大潮流的反动，除了继续穷追猛打，似乎也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