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证券时报记者 罗克关

  随着互联网金融各种监管政策的密集落地，产业领域互联网转型的舆论热度反而有所降低。虽然这一定程度上与上半年经济数据次第披露，货币和财政政策方向争论替代产业转型技术争论成了舆论中心有关，但冷静梳理和反思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好。

  在“互联网+”已经成为一种明确的产业趋势后，各种经济政策特别是货币政策会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微观层面变化的影响？有价值的研究和信息其实相当乏善可陈。我们只知道互联网是未来的出路，但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却基本一无所知，没有积累足够的数据，政策传导机制方面的研究更是无从谈起。不过好在中国并不是最早遭受信息技术和互联网技术冲击的经济体，其他国家的经验大可翻出来比较一下。对货币政策的经验而论，首选的参照当然是曾经在美联储位置上完整经历过美国互联网泡沫周期的格林斯潘回忆录了。

  格林斯潘2007年出版的回忆录《动荡年代》（The Age of Turbulence），对1995至1997年间的货币政策抉择困境有非常完整的叙述。1996年9月，格林斯潘虽然极力说服同僚推迟加息，但其实内心深处并非坚信通胀不会到来。事实上不久之后他就在公开场合表达了自己对资产泡沫的担忧，也就是1996年12月那场著名的以“非理性繁荣”为主题的演讲。

  促使格林斯潘点出“非理性繁荣”的关键原因，是他敏锐地注意到，尽管他本人也认同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确实是人类历史上50年乃至100年一遇的产业重塑浪潮，但统计部门给出的数据显示，长期的经济生产效率并没有因为技术浪潮汹涌澎湃而有实质性的改进。他后来在回忆录中的分析认为，信息和互联网对传统产业的改进更多是外延性的而非内生性的。由于传统工业时代存在明显的信息时滞，企业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做到零存货或者在人力成本上进行瘦身，这是信息时滞必然伴随的产业领域的效率浪费。

  信息技术从理论上完全消灭了这种信息时滞。换句话说，原来这些以“备胎”形式存在的远没有完全发挥完全效率的人员、资本和原料，在互联网时代则以生产要素的形态投入生产。另外，当时全球市场需求端也还远没有达到现在的饱和状态，一个令所有经济学家都感到瞠目结舌的奇迹诞生了——经济在持续高速增长；就业率高到人们开始怀疑自然失业率的假说是否依然正确；通货膨胀随着经济高速增长不升反降。最为重要的，在一切都看起来如此完美的情况下，资本市场也经历了数年的持续上升。

  此后的结果众所周知，互联网泡沫最终在2000年破灭，美国经济迎来了三年左右的短暂衰退期。为了摆脱衰退，次级房贷和资产证券化更在随后数年将瘪了的泡沫重新吹大，然后就迎来了中国人有直观体会的次贷危机。

  如果在1996年9月，格林斯潘将通胀威胁放到政策权衡的第一位而选择加息，会否因此而改变此后二十年的历史？格林斯潘本人坦承，这是一个困难的抉择，信息技术对当时美国经济的重塑，不但在产业领域翻天覆地，更在学术领域颠覆了人们对经济原理的认知。这种冲击，并不亚于我们当前面临的状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面对信息技术的冲击。对现实怀有深刻敬畏的经济学家，在看到经验无法解释现状而陷入苦恼之时，脑子里其实也在同步冒出“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的巨大疑问。而对于决策者，尽管清楚知道硬币的正反两面意味着什么，期待他们完全摆脱认知局限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教训并非没有价值，至少格林斯潘自己写回忆录的时候已经在检讨另一种选择会带来何种可能的问题。他对那段时间的定位也值得我们玩味——尽管在回忆录中详细解释了自己当时为坚持不加息，但这一整章的标题却是“非理性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