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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钩沉】

  明清两代，京城周围的寺观与太监之间的关系几乎都剪不断理还乱。

  曾经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当年的太监并非终身制，他们退休之后怎么办，谁来给他们养老？

  显然，不能老死在皇宫。虽然他们一辈子伺候皇室成员，但皇室没义务给他们养老，这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区别。到了最后奴才还得自己找辙。

  明清资料显示，太监老迈以后，很少衣锦还乡的。族人不愿意接受一个身体残缺的人，祖坟尤其不能。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人平时没少跟着太监沾光，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很讲原则的。太监也不愿自讨没趣，他们找到了一个适合颐养天年的地方——寺庙、道观。清人龚景瀚在《游大慧寺记》中记载：“环（北京）城四野，往往有佛寺，宏阔壮丽奇伟，不可胜计。询之，皆阉人之葬地也。”

  寺观也有花销，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收留太监。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太监们从年轻时开始和寺庙建立密切的经济联系。他们一般是加入自发组织的“养老义会”，清末太监张修德等在《太监与寺院》中讲述，“入会的太监要先交百八十块钱，三年后便可以到养老义会所属的寺庙养老，吃住不用花钱。”其实这就相当于缴养老金，整存零取；还有的通过关系在寺观中拜个师父，挂个和尚、道士的名，定期存钱。退休以后名正言顺搬到寺观里住，直到死去。这是中下层太监最常用的办法。

  稍微有点钱的，不愿受制于人，就自创寺观。史载，明英宗宠爱的司礼太监王振“作大第皇城东，建智化寺，穷极土木”。这可以视作对未来的一种投资。可惜王振没等到自己享用，便在土木堡之变中丧命；“万历初，大瑺冯保营葬地，造寺曰双林。双林，冯之别字也。”在冯保之后，“张太监宏，继冯掌印，宏墓在阜成门外迎祥寺侧。”谁出钱建造，寺观的所有权就归谁。将来回归社会，这就是现成的不动产。

  这种形式的寺观，除了自己养老，还可以救助同僚。乾隆年间，乾清宫督领侍刘钰、副侍萧云鹏等人倡立“万寿兴隆寺养老义会”，在北京南郊置地二百一十亩，以租金供养老迈无依的太监。清末太监信修明在遗著《老太监的回忆》中也称，“余创立恩济慈保古会于此（即万寿兴隆寺），救济失业太监。”

  所以，明清两代，京城周围的寺观与太监之间的关系几乎都剪不断理还乱。一座寺观里面，从投资人到普通员工，处处离不开太监。因为心怀极大的不安全感，他们对佛道的信仰也许比普通出家人更坚定。

  有人也许会说，只要攒了足够多的钱，完全可以回家雇人养老，想雇什么样的雇什么样的，何必投资寺观？其实不然。寺观能给予太监的，除了吃喝用度，还有存在感。在这里可以与各类人打交道，以免与社会脱节。最重要的是，如重病卧床，寺观里的师徒、师兄弟关系可以让卧床者享受到家庭一般的照料。如果雇人照料，见你无法行动，把你的东西卷跑你都追不上。

  到了慈禧时代，备受宠信的大太监刘诚印创了个记录，他拜白云观方丈刘宗玄为师，先后捐募白银2.1万多两，成为全真道第23代传人，在白云观传戒三次，受戒者达1100人，不少太监都受了戒。本是迫不得已的养老行为，竟能玩成一代宗师，要说跟慈禧的支持没关系，打死我也不信。有权者通吃，自古皆然啊。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