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庙堂江湖】

  德国大学，不仅仅在最新科技前沿有相对优势，在应用技术教育上也独树一帜，值得成为中德合作的新亮点。

  编者按：

  2015年10月29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即将访华，本报专栏作者、德国波恩大学经济学博士接受德国之声的电话采访，就中德合作的三个问题发表了个人看法。现将专访内容整理刊发，供读者参考。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刚刚从伦敦返回北京，德国总理默克尔就要开启她的第八次中国之旅。中国和欧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彼此需要，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密相连。欧盟和中国现在彼此是对方的最大贸易伙伴之一。这其中，德国是中国在欧洲的最重要伙伴。德国占到整个欧盟和中国经贸往来的三分之一。

  但是，对于中德合作的前景，舆论还有不少的疑虑。

  第一：中国经济已经放缓，那么中德合作的前景是不是堪忧？

  第二：德国对中国的技术转让，会不会养虎成患？

  第三：中国积极发展本国产业，未来会不会“天朝应有尽有，无需进口”？中德合作的新亮点又在哪里？

  中国经济转型升级

  对德国是重大利好

  不必掩饰，中国最近的经济增长率明显下降。过去我们常说“改革开放30年，平均增长速度达到9.5%”，现在和未来，也许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如果能够保持6%-7%的年均增长率再增长30年，就谢天谢地了。那么这样的中速增长，或者说增速放缓，是不是就意味着对中德合作构成负面影响了呢？未必！

  首先，中国的增速放缓是一个全球经济衰退的组成部分，这是一个周期性的短期现象。在这个大的经济衰退潮流中，中国的表现相较于别的国家地区，并不算差。

  其次，中国的增速放缓是在达到了中等收入水平之后的现象，这对德国这样的合作者相当关键。如果你在中国大中城市的shopping-mall里面逛一逛，你就会发现，中国消费者对德国高质量商品的需求是在井喷式增长，而不是在放缓。为什么？因为只有到了这样的收入水平，才消费得起德国高质量的商品。在20年前，中国的增长率是很高，1000美元增加到1100美元是10%的增长率，但是1100美元的收入水平买得起德国的汉斯格雅水龙头吗？坐得起西门子技术的高铁吗？到了现在7000美元的收入水平，即便才6%的增长率，增加的420美元收入可能90%是对高质量商品的需求，而Made in Germany在中国老百姓的心目中就是高质量的代表。所以，尽管最近几年的中国经济增长率在下降，但是中国从德国的进口在增加，2014年中德双边贸易额突破1800亿美元，其中德国对中国的出口占到了1000亿美元，增长率11.7%，顺差200亿美元。

  可以说，中国消费转型升级构成了对德国的第一个重大利好。

  最后，中国的制造业经历了30年高速增长之后，也需要升级换代，这使长期的经济增长率放缓。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升级，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企业将会是中国制造业的主流。这样的转型已经是中国政府和经济界的一种共识。所以李克强总理再三说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但是经济转型自有其规律，在某几个行业出现跨越式的增长和超越是有可能的，但是整体的制造能力想一步登天太难了。中国过去30年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增长，也是和亚洲四小龙这些新兴经济体向中国大陆的产业转移分不开的。正是他们把成熟技术转移到了中国大陆，才启动了中国的高速增长。

  现在，中国再一次站在产业转型的门口，谁能够在门另一边拉一把中国呢？自然是现在的发达经济体，特别是制造业强国——德国。德国以制造业立国，有大量的成熟技术，但是由于其高昂的制造成本，并没有满足世界市场的需求。这些成熟技术如果和中国的制造能力相结合，就可以激发出广大的世界市场需求。

  顺便说一句：制造业转型除了技术，还需要金融市场的支持。这恐怕也是中英双方最近一下子亲热起来的重要原因吧。

  因此说，中国生产转型升级构成了对德国的第二个重大利好。

  中德合作是双赢

  不是零和博弈

  有人会问：德国对中国的技术转让，会不会养虎成患？

  据说在德国，中国高铁常常被拿出来作为养虎为患论的经典案例。因为现在中国高铁在世界范围高调出击，让一部分德国人非常酸溜溜：这不是我的菜吗？怎么被中国人端走了呢？

  要我说，恰恰相反，这个高铁案例和以前的大众汽车案例，都可以看作是中德制造业合作的双赢案例。为什么这么讲？

  首先，高铁技术已经是一项成熟的技术，高铁在世界发达国家已经商业运行几十年，技术也不是单独掌握在一家公司手里。实际上，十年前中国刚刚提出高铁建设计划时，西门子并没有在第一轮投标就有主动转让技术的想法，结果就被别的公司抢走了订单。这说明，即便西门子坚持不转让其技术，中国高铁也不会因此就建不成了。今天的世界高铁市场上，西门子也未必就能够战胜中国中车了。所以说，这是部分德国人臆想出来的失落。你本来就得不到，现在哪里来的失去呢？

  其实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推理。如果中国高铁是在抢本来属于德国的市场，那么应该看一看究竟德国高铁在中国高铁之前，抢占了世界哪一个国家的市场？是印尼？泰国？还是马来西亚？都没有。日本作为另外一个高铁技术拥有者，在中国高铁出击之前，也只有一个海外市场：台湾。但这是一个相当失败的案例。台湾高铁亏损累累，欲罢不能！

  所以，与其说是德国转让技术让中国高铁走向世界，还不如说是德国成熟技术加上了中国的制造能力唤醒了（或者说满足了）本来沉睡的市场需求。这不仅是双赢，甚至是三赢的结局，因为买到高铁的消费国也是赢家之一。

  经济学认为市场交易是双赢的，但是具体在某一个案例中谁赢多谁赢少，可能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分析，但是这不能改变整体的双赢格局。国家交往主要是看整体是否有利，然后为具体的商业合作划定基本的制度框架，而具体赚钱多少，则是厂商的行为，和政府无关。

  中德合作的新亮点

  满足新兴中产阶级需求

  最近胡润富豪排行榜发布，毫不令人惊奇地，中国富豪数量继续快速增长，远超中国经济增长率。更加受人关注的是有关中国中产阶级的研究，有人认为现阶段中国符合中产阶级标准的人数已经过亿。未来中国经济还会越来越快地制造中产阶级，那么满足这些新兴中产阶级的需求，就是未来中德合作的新亮点。

  比较可惜的是，除了高质量的德国消费品，在满足中国中产阶级的需求方面，德国人做得并不好。中产阶级需要什么？这并不是一个十分难以琢磨的问题。因为德国社会本身就是由中产阶级占主体地位的。只要看看德国中产阶级喜欢什么就可以揣度中国中产阶级的流行趋势了。德国人最喜欢度假，中国现在的旅游尤其是自助游也方兴未艾。全世界都在抢着欢迎中国游客，美国政府和中国政府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和谐，远不如德国政府和中国政府关系好。

  德国是现代大学的创造者，德裔诺贝尔奖获得者最多，中国近代思想家深受德国影响。而且现在中国教育体制落后，已经和经济增长不相匹配。所以中国中产阶级不惜代价把孩子送出国门，每年的小留学生递增速度超过30%。这本来是一个两国间重要的合作领域，但是现在却基本被忽视了。

  中国中产阶级送孩子出国，首选英美。美国英国很多大学里面，中国人人满为患。特别在美国，有人调侃道：一个中国教授（早先出国，已经变身华裔美籍教授）在给一群中国孩子（比如网上流传的芝加哥大学统计系学生名单，全是中国名字）用英语授课，结果美国政府拿走了五万美元一年。

  教育合作，不仅仅是一个赚取学费的短期问题。人员交流所带动的文化交流，才是最好的商业合作基础。很难想象，一个留学德国回国工作的中国学生会去买一辆日本车。美国人在中国最大的投资项目是什么？清华大学！在克林顿访华时诘问他的中国学生毕业后去的是美国，这样的文化魅力并不是哪一任美国总统造成的，而是像清华大学这样的教育文化交流项目长期潜移默化的结果。

  很多人认为：德语是一个阻碍中国学生去德国留学的重要原因。我不否认德语的难学。但是除非你认为中国人最聪明的10%也比德国最笨的人都笨，那么语言并不是阻碍交流的重要原因。因为即使最笨的德国人也会说德语，而能够出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占整个学生比例远低于10%。这就好像是德国的高质量消费品一样，高价格并不能阻碍中国中产阶级对此趋之若鹜。而且去德国留学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学德语，因为至少在大学里，英语的普及程度远超中国，德国教授基本都可以英语授课。

  现在的问题是：中德双方都不太注重留学生在未来双方经济政治交往中的重要作用。也没有意识到经济技术的转让合作，最合适的担纲者是双方的留学生们。德国双元高等教育体制保障了德国品质，而中国政府现在也意识到了：想要技术升级，首先需要升级技术工人，需要升级人力资本。德国大学，不仅仅在最新科技前沿有相对优势，在应用技术教育上也独树一帜，值得成为中德合作的新亮点。

  另外，德国人非常讲究环保，中国政府最近刚刚提出“健康中国”的计划，来满足中国中产阶级对于健康产品的需求，包括环保医疗等等。这些方面还有很多，都给中德合作提供了广泛的机会，值得双方重视。

  （作者系德国波恩大学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