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雁飞絮语】

  成家有孩子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日子需要一个多么强大的肩膀才扛得起来。

  罗雁飞

  2015年9月下旬的整整一周，我几乎天天列微信运动榜前三甲。不是散步散出来的，是医院里外奔出来的。老妈住院了。

  自从妈妈满60岁以后，每年八九月间，我和妹妹会轮流带她做体检。今年9月老妈和我一起体检完的第二天，正上班的我接到医院体检科来电，心立马就揪起来，生怕是妈妈体检出了什么问题。护士说，妈肺部X光片显示有阴影，需进一步CT检查。虽再三向她确认，并非确诊说妈肺部有问题，只是例行提示需要进一步检查，一切都还不确定。但挂了电话，还是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直接和妈说医院让她进一步做检查，她一定会受惊吓。然而，不带她尽快复查也觉不妥。和家人商量再三，还是由我去和妈说。特地隔了好几天，挑一家人一桌吃饭的时候，我轻描淡写和妈说起医生那个来电，然后哪天带她去照个CT。可是，从那一刻起，她也背上了巨大心理负担。陪她照了CT，也请这个城市最好的医院的门诊专科医生看过，医生十分肯定地说没有问题，我们都大松了一口气。她仍是郁郁寡欢，人一下子沉默了很多。爸爸偷偷告诉我说，妈固执地认为那个门诊医生的潜台词就是没治了，院都不需要去住了。

  安慰很苍白。此后，她始终就是心事重重，不经意间总会冒出一些丧气话。为了让她安心，也化解全家人的担心，于是我做主托了朋友安排她入院，深度检查、治疗，还挂了两个专家门诊复查，每天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在公司和医院间跑来跑去。妈妈做了所有该做的检查，我们陪她一起心惊胆战地等待并面对了好多个检查结果。直到一关又一关过去，七天后科室主任医生探病时，拍拍老妈的肩膀说：“您真不必有任何思想包袱。根据您目前的情况完全无需担心，回去后注意保暖不要着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妈妈这才安下心来，体检的小风波告一段落。

  妈妈年轻时是非常能干的女人。老爸常年驻外公干学习，家里家外都是她操持。她自己还要上班，每天忙得团团转，院子里的老辈都说我妈从来走路都带风。妈烧得一手盖世好菜，一日三餐都是她亲自做。为了让我和妹妹能在家吃上中午饭，她一天要往返单位和家两次，我们午睡了，她洗碗收拾好再去上下午班。在家读书那么多年，我们姐妹俩从没在外面吃过一顿饭。而在业务部门的她从没出过差，放弃了公司给她的所有晋升机会。她只要我们好。小时候，家里衣服都是她每年请了裁缝到家一件件做出来的。我和妹妹的毛衣是她亲手织的，各种花纹样式。家里被她收拾得利利索索，买煤气罐和换灯泡都是她。没洗衣机的日子，冬天的晚上，妈都会用铁盆熬好肥皂水，用手搓洗全家的衣被。我一直记得，家里的衣被总有着好闻的阳光味道。当时我不懂，她一个女人，会有多累。我以为她是超人，永远不会老。成家有孩子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日子需要一个多么强大的肩膀才扛得起来。

  她闹情绪这些天，我眼见了那个从前可以一人霸气搞定家中一切大小事务，还长期被非主流惹事捣蛋女儿磨练得内心强大无比的老妈，如今面对年轻的管床医生对病情和结果不甚肯定、模棱两可的回复时，会变得那么的无助、丧气和害怕。让人暗暗心疼！家中一贯做主的她，完全没有了主见，统统问我接下来的每一步该要如何办。我居然也能头头是道地把接下来的事情讲个一二三来。每天清晨，她都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去医院。我要走时，她会问我今天还来不来。我总会用和平常一样大的嗓门说：“看情况啊！先得去了公司再说。”转身心里想的却是：“肯定要来的啊！”

  长这么大，生活的主半径没有超出方圆5公里。很奇妙的缘分！出生、幼儿园、小学初中，以至于工作都神奇地在这个圈圈内转。这些天从医院到公司的路，正是小时候夜里每次突发高烧时，老妈一个人背着我狂奔的路。这些日子，每天来回在这样的一条路上，难免不一次次地感慨丛生。

  关于父母子女一场，龙应台有过最动人的描述。在我看来，贴切得无人可以超越：“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儿子上小学的第一天，我还没读过龙应台这段话。他就是迎着朝阳，兴奋奔向教学楼，小小背影跑得飞快。好多嘱咐堵在喉咙里来不及说出来，他跑得那么快，我不好意思喊住他。但只要他一回头，我就会滔滔不绝。可是，他跳跃着，一下子就消失在拐角处，一次都没回过头来。我被打败了，难过得眼泪落下来，他是不是快不需要我了。后来某日，撞到龙应台的那段文字，一下爱上她，因为她太贴切无误的表述。到今天，慢慢的，我也有了一些新的感悟。龙姐姐所言极是，却不尽然。

  有那么一段，孩子们要跑远，用背影告诉父母：“不必追”！但总有一天，当他们由着性子跑过长长的一大圈，一定也还会朝着年迈的父母再跑回来，向着夕阳下那拉长的缓缓背影，说一句：“有我在！”

  （作者系湖南新五丰董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