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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史谭】

  价格一旦被扭曲，谁还有生产并提高商品质量的兴趣？谁还有不惧风霜雪露辗转贩运的动力？

  黄波

  读中国史，“常平仓”为人所艳称。阅史便知，“常平仓”首见于《汉书》，《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宣帝时期，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其价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价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之。”

  一望即知，常平仓制度是一种平抑粮价的办法。其理论源头则在春秋战国时代，《管子》曰：“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而魏国的李悝实施平籴法，将丰年分成大熟、中熟、小熟三个等级，按比例向农民买粮，把荒年也分成大饥、中饥和小饥，在大饥之年把大熟之年所籴的粮食发放给农民，其余则类推。这样可使饥岁粮价不致猛涨，农民也不会因此而流亡。此法“行之魏国，国以富强”。

  耿寿昌创设常平仓，“民便之”，当时却颇多非议，代表人物是后来当上宣帝太子师傅的萧望之。《汉书·萧望之传》中说，耿寿昌奏设常平仓，宣帝“善之”，而萧望之却“非寿昌”。萧望之为什么反对常平仓制度，《汉书》上并没有记载。但从当时舆论对物价管制措施的批评来看，在包括萧望之在内的反对者眼里，设置常平仓的一大争议就是难以洗刷与民争利的嫌疑。

  耿寿昌创设常平仓，皇帝“善之”，而且施行的结果是“民便之”，作为对立的一面，萧望之等人就似乎成了一个笑话。直到唐朝，为《汉书》作注的颜师古在注到萧望之非议常平仓这一节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批上一句，“此望之不知权道”。

  既然充满良法美意，常平仓被沿用顺理成章。然而沿用的效果又如何呢？等到汉元帝即位，发生水灾，“齐地饥，谷石三百余，民多饿死”，“在位诸儒，多言盐铁官、常平仓可罢，毋与民争利。上从其议，皆罢之。”看来距耿寿昌创设常平仓的时间尚不久，这个制度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作用，民众并没有因为常平仓而享受粮价均平的好处。汉以后以迄于清，常平仓也未摆脱时行时废的命运。

  针对常平仓，吕思勉先生在《秦汉史》中提了一个问题，“常平之政，后世常行之，以理论自无可訾议，然效不如其所期者何也？”吕先生自己提供了两个答案，一是“时愈晚，粮食之交易愈广，官家之资本，相形而益微，不足以制轻重”，二是“官办之事，有名无实，甚或转以厉民也。”

  吕思勉的第一个答案极富洞见，提醒人们必须注意耿寿昌创设常平仓的具体环境。耿寿昌当年之所以成功，与其实施地在“边郡”关系极大。所谓边郡，显然是指交通和商业贸易均不发达的地方，在那里设置常平仓当然容易奏效，如果地方扩大为一国，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交通和商业贸易均日趋发达，再想设置常平仓来控制物价，是否需要设置一个庞大的机构并注入海量的资本？而这样高昂的制度成本，谁能持久承受？就算第一个问题得到了解决，第二个问题又来了，政府设置常平仓，庞大的机构庞大的组织在官僚主义体系中运转，类似官办事业的效率又会如何？实践证明，由于政府采购价往往高于市场价格，导致地方富户与官吏勾结，于是出现了奇怪的一幕：物价刚刚平稳的时候，常平仓却在大肆采购。反倒成为推高物价的推手，这样一来，国家采购成本大幅上升，而贪官奸商却能从容渔利。

  常平仓的现实不如理论美丽，还有吕思勉先生未提到的第三个答案，即必然产生价格扭曲。经济学上的“价格扭曲”，是指商品的价格既不反应价值也无法真实反应供求关系的一种状态。价格一旦被扭曲，谁还有生产并提高商品质量的兴趣？谁还有不惧风霜雪露辗转贩运的动力？一个社会是否还有发展的活力？……经历过改革开放的中国人，对此当有深刻的体会。

  （作者系湖北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