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经济史谭】

  即使美国的粮食储备制度可能受到了常平仓的启发，但从实践而言，两个制度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  

  在本专栏写过一篇《常平仓：现实不如理论美丽》的小文，一位朋友颇不以为然，他转给我一篇名为《常平仓：中国对世界的伟大贡献》的文章，其中说道：“美国作为世界主要的粮食供应商，它的粮食储备一般都比较充裕，因而也能对世界粮价产生较大的影响。然而，国家粮食储备的观念和一整套制度，来自于中国，其源头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前的西周。美国粮食储备制度的建立，更是直接受益于中国古代常平仓制度……毫无疑问，常平仓制度是中国对于世界的一个巨大贡献，称其为伟大，毫不过分。”

  常平仓的确是一个制度创新。就中国古人设立常平仓制度的初衷而言，也未始不善。但这个制度一旦确立，就面临一个让人困惑的问题，即在政府财政采购力量介入市场之后，如何处理其与市场法则的关系？

  认为中国古代的常平仓制度就是现代国家粮食储备制度的滥觞，乃至认定其“外销”之后，直接为美国人所继承，这个观点并不新鲜。钱穆先生在《中国历史研究法》曾经讲过两个故事，一曰，“据说美国罗斯福执政时，国内发生了经济恐慌，闻知中国历史上此一套调节物价的方法，有人介绍此说，却说是王荆公的新法。其实在中国本是一项传统性的法制”；二曰，“抗战时期，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来华访问，在兰州甫下飞机，即向国府派去的欢迎大员提起王安石来，深表倾佩之枕。而那些大员却瞠目不知所对。”并因这两个故事而慨叹道：“因为在我们近代中国人心目中，只知有华盛顿、林肯。认为中国一切都落后，在现代世界潮流下，一切历史人物传统政制，都不值得再谈了。于是话不投机，只支吾以对。 ”

  如果没有弄错，这大概是常平仓制度“外销”神话的源头。但是钱穆先生此处的措词值得注意，罗斯福对常平仓感兴趣是“据说”，华莱士来华刚下飞机即对王安石表示敬佩，钱先生不可能在现场，也只能是耳闻。

  据说、耳闻得来的故事当然只好姑妄听之。更重要的是，即使美国的粮食储备制度可能受到了常平仓的启发，但从实践而言，两个制度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这种本质性的差异已经在表示，两个制度不可混为一谈，更不宜说美国粮食储备制度就是中国古代常平仓制度的继承和发展。这就像即使有证据证明飞机受到了风筝的启发，但不宜说飞机的发明权应该归属于风筝的最早制造者一样。

  美国粮食储备制度和常平仓制度的本质差异在哪里？

  2012年12月，时代周报记者赴美国采访后写了一篇题为《美国粮食储备重民间》的报道，其中提供了一组数据，“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粮食生产国和出口国，粮食自给率超过140%，粮食总仓储能力约5亿吨……5亿多吨的美国粮食储备中，有3亿吨为位于农场由农民或几户农民联合拥有和控制的粮食仓储能力，占总仓储能力的58%，政府储备大约在500万吨，相当于粮食年产量的1.4%，其他为农场以外的商业性粮仓所储存。”文章中还说，“近年来，美国政府不断调整储备规模，在管理中更加注重提高效率，不断降低储备管理的运行成本，努力压缩政府开支。同时，积极鼓励农民增加自有储备，扩大社会、农民私人储备的规模。”

  美国粮食储备的这样一种格局，在常平仓的发明者那里，是否有点不可思议和无法想象？众所周知，古人设立常平仓，其核心思想是粮食这种重要物资不能须臾脱离政府的掌控，如果实施的结果却是政府的储备数量在其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时候，你还要对古人说这是根据他的思想，那真是太幽默了，若起古人于地下，怒而饱以老拳也未可知。

  常平仓制度飘洋过海，得到了异邦人士的继承和发展，这种“外销”神话，创设常平仓的古人是绝不会承认的，至于今天，当作故事讲当然也不妨姑妄言之。

  （作者系湖北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