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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史谭】

  如果要为政府敛财，而且想尽快收到成效，没有比在盐铁这样东西上打主意更好的办法了。

  黄波

  公元前81年，汉廷召集60多位来自各地的民间人士，对汉武帝以来政府推行的经济政策进行了一次辩论和评议。由于盐铁专营是当时经济政策中最主要的方面，因此，这次会议史称“盐铁会议”。

  与会民间人士名为“文学贤良”，所谓“文学”，就是儒生，“贤良”则是“贤良方正”的简称，它属于汉代选拔人才的一个科目，算是公务员的候补队伍，但还未实授官职。在官方这一面，出席盐铁会议的有四个人，即丞相田千秋及其下属和主管财政经济政策的御史大夫桑弘羊及其下属。

  在中国古代史上，这次会议的开放度和自由度堪称空前绝后。会议刚一开场，儒生们就毫不客气地纷纷发难，痛诋盐铁专卖等国营经济事业是与民争利，声称“昔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乏”，“罢盐铁，……寡功节用，则民自富。”

  面对民间人士的指责，在朝廷这一面，充当官方经济政策辩手的只有一个时年73岁的桑弘羊。民间人士虽然人多，气势上占了上风，但最后的胜利者应该是桑弘羊。一方面，这说明掌管经济的桑弘羊颇富才华，对经济领域的各个环节了如指掌，另一方面，就桑弘羊而言，他在这场辩论实处于非胜不可的格局中，因为他本人就是盐铁专营政策的主导者和执行人。

  桑弘羊是汉武帝擢用的理财家。当时摆在他面前的紧迫任务，就是赶快为政府敛钱！因为汉武帝连年对外用兵，财力物力消耗巨大，不仅过去多年积累的老本被吃光，财政上的缺口也越来越大。为摆脱财政危机，起初那些卖爵位、花钱赎罪、动员商人捐献等措施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桑弘羊主管经济之后，把目光盯在了盐铁上。

  看准盐铁这两种物资，桑弘羊实在聪明。中国人早就知道，“恶食无盐则肿”，即使是在自给自足状态的偏远乡村，不多的基本日用品农民完全可以自己生产以满足需要，但是他们也必须吃盐，而铁器则是民众的主要生产资料，没有铁，农具都无法制造。显而易见，在盐铁这两项上，国家政策的变化会带来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连身处穷乡僻壤者也无法规避，换句话说，如果要为政府敛财，而且想尽快收到成效，没有比在盐铁这样东西上打主意更好的办法了。

  一切如桑弘羊所料，在实行盐铁专卖后来又加进酒类专卖以后，掌握在政府手中的财富出现了惊人的增长。摆脱了财政危机的汉武帝还兴奋地跑到泰山祭告天地，举行封禅大典。

  尽管桑弘羊主导的经济政策让政府获利丰厚，但批评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过。在反对派看来，政府就不是经营谋利的适当角色，而且盐铁专营使相关行业效率低下，专营政策之后“铁器苦恶”正是盐铁会议上儒生抨击桑弘羊的论据之一。一场大旱之中，“烹弘羊天乃雨”这样的诅咒充分反映了桑弘羊主导的经济政策所遭到的抵制有多么强烈。

  批评、抵制、咒骂都无法动摇桑弘羊，为什么？2016年5月9日《南方都市报》就盐业政策刊发了对经济学家盛洪的谈谈，其中盛洪谈到桑弘羊时说：“桑弘羊本身也是商人，他提出盐铁由政府专营，又由他总管，也有他个人的逐利动机。”但征诸史料，这只是盛洪的揣测而已。

  桑弘羊的坚持理由主要有两个，一是汉武帝给他的任务就是尽快为政府聚敛大量财富，他要完成这个任务别无他法，二是他认为盐铁专营可以顺便打击豪民，从而达到均贫富的效果。第一个理由无话可说，第二个理由有一定的迷惑性，但盐铁专营会不会因为多出的寻租空间而诞生一个新的食利者阶层？

  盐铁会议事实上成为桑弘羊的绝响，因为第二年他就被政敌罗织罪名杀死了。在盐铁会议之后，汉王朝的经济政策也出现了一些调整。

  受皇帝之命为政府成功敛财，但随着政策的转变， 转而成为一个牺牲品。这真是桑弘羊的悲哀。

  （作者系湖北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