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言无不劲】

  未来中国还有两亿农民要离开土地进入城市，如果都成了小韩，那就惨了。

  大家都说：小韩这个人挺好的。小韩是一个拉零活儿的司机，以前开一辆破卡车，每天守在新安五路和宝安大道的路口处，等着拉货，瓷片、门窗、家具、冰箱、花草、建筑垃圾，有啥拉啥，风里雨里，不辞辛苦。我们有时候送货，如果不出广东省内，也找小韩，一晃快十年了。

  记得最初认识小韩的时候，好像是帮我们搬家。我跟他说：我要搬家……没等我说完，小韩就把车打着了，说：俺跟上你走。小韩干起活生龙活虎，力拔山河，不停地用手把汗珠子甩在地上。干完活，我们要给钱。他说：不用啦。吓我一跳。我说：必须给钱，你说多少吧。小韩红着脸说：那你看着给。我给了钱，小韩看都不看，一把揣进口袋。我太太说：小韩老实，是好人，以后有零活儿就找他。公司定期清理一下内务 ，都会叫来小韩。

  后来，找小韩干活儿的人越来越多，他就贷款买了一辆新的更大的卡车，请他弟弟开，小韩的媳妇跟车装卸，儿子也辍了学，干起活。大家跟他开玩笑：小韩发财啦。小韩笑得合不拢嘴，他眼前展开了一幅生活越来越美好的图景。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一家人关系总处理不好，弟弟不认路，经常开错车，吃罚单，媳妇抱怨，和弟弟口角，弟弟跟嫂子顶嘴：你去球，老子在县里开车，哪里见过那么多路标？一家人话不投机，动不动就吵架。小韩的儿子不听话，晚上打游戏，白天打瞌睡，一顿饭没肉就推开碗不吃。小韩这个烦呀。以前每次拉完东西，他总帮客人扫扫地，清理现场，后来，这个节目取消了，每天蓬头垢面，早出晚归，多拉快跑还贷款。有一次还贷款晚了半个月，他被罚了2000元钱。几年下来，小韩头发都斑白了。大家叹息：小韩变了。

  有一次，小韩去广州为我们的客户送设备，回来的路上，轮胎“咚”一声爆掉了，还好小韩控制住了车，没出大事儿。随车的同事吓得魂飞魄散，下车一看，每个轮胎都磨秃了，露出钢丝，爆掉的轮胎成了碎片，洋洋洒洒一路。同事大骂，说轮胎磨成这样，早晚爆胎，你怎么不换？在高速路上爆出这么多碎轮胎，多危险，你缺不缺德？小韩不吭气。同事还爆了个猛料：这家伙车不买保险！从那以后，我们拉设备再也不敢找小韩了。

  有一回，公司运杂物，小韩的弟弟开车过来，车停在门口，臭不可闻。一问，他说：这段时间在帮一个湖南的老板运酒楼的潲水油。另一回，公司有几大桶过期的纸张粘合剂，要扔掉，联系好了要运到公明一个处理站，找小韩运过去，小韩答应了。过了一段时间，同事们嘀咕：有人在工业园排水沟旁倒了一些胶水，把附近几棵树都烧死了，有些树叶枯萎了，有些树叶上起了水泡，树叶也会疼呢。物管员破口大骂。我拿起电话问小韩，果然是他干的。他吭吭哧哧地说：公明太远了……我想要那几个桶……就倒在地上，想着下雨就冲走了。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决定再也不用小韩了。大家说：小韩真变坏了。后来听说小韩弟弟参与制售潲水油的团伙，被抓了，车也没收了。可想而知，小韩的美好生活的愿景遭到了灭顶的打击。

  一个淳朴的农民，进了城市，慢慢改变了，被迫放弃原有的乡土文化，像孤儿一样无所依靠，因为软弱或无知而做了傻事，因为生活压力而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为了追求幸福，却可能失去一切。即使他得逞于一时，却成了危险因素，不是无畏地祸害别人，就是无知地祸害自己，好人成了坏人，又有何益？未来中国还有两亿农民要离开土地进入城市，如果都成了小韩，那就惨了。

  （作者系深圳企业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