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清式大餐

2018-03-19 来源: 作者:周松芳

  【松下闲眺】

  “清式大餐”的出现,不是对外需要,而是缘于广州新的饮食时尚。

  周松芳

  

  鸦片战争前,住在广州的外商是不能携带妻眷和仆人的,饮食等等完全仰赖粤仆,因此广州人很早就会做地道的西餐。美国人亨特的《旧中国杂记》收录了广州一位大盐商家族的叫罗浩永的人,1831年5月初3写给一位京城高官的信,信中说到夷馆的西餐就如同茹毛饮血。

  也是,西餐如果真那么好吃,粤菜还怎么混世界!地道的西餐既差强人意,那粤人就得将其改造成尽如人意,推出一种广州西餐——“清式大餐”;也即是上海滩的番菜的真正的起源——上海滩第一家番菜馆一品香,正是粤人开办。1861年2月22日《纽约时报》有一篇新闻专稿《清国名城广州游历记》,就对这种“清式大餐”做过推崇性的报道。

  这“清式大餐”的出现,不是对外需要,而是缘于广州新的饮食时尚。瞿兑之教授说:“现在之所谓大餐,其名由广东之洋行而起。嘉庆中张问安《亥白集》中有诗云:‘饱啖大餐齐脱帽,烟波回首十三行。’嘉庆中,上海不是还未开埠吗?又说:昆明赵文恪光(按:字文恪,名光)在其年谱中记道光四年游粤情形云:‘是时粤府殷富甲天下,洋盐巨商及茶贾丝商,资本丰厚。外国通商者十余处,洋行十三家,夷楼海舶,云集城外,由清波门至十八铺,街市繁华,十倍苏杭。……终日宴集往来,加以吟咏赠答,古刹名园,游览几遍。商云昆仲又偕予登夷馆楼阁,设席大餐,酒地花天,洵南海一大都会也。’”

  广州如此,上海亦然。作家程乃珊说:“早在晚清,上海已开出好几家西餐厅,老板本身是洋人。上海人万事都喜欢尝个鲜,唯独那带血丝的牛排和硌牙的冷食是碰也不敢碰,更遑论菜单上那蚯蚓一样的洋文、穿着雪白的浆得笔挺制服的洋侍应和那一排亮锃锃的洋餐具,让上海人对大菜十分疏远甚至有点恐惧。上海话‘开洋荤’,即取意于此,大有‘拼死吃河豚’的悲壮之情。”所以,中国人开西餐店,就得轮到广东人了:“一位有心的广东人看出这里隐藏的商机,便在当时四马路(今福州路)开出一家(一品香)番菜店。”

  曹聚仁说这种经广东人改造过的“一品香的大菜, 乃是华人的大菜, 等于中菜西吃, 这才有点菜吃, 下得肚子, 煎牛排就不会血淋淋, 望之生畏了”。其实远不是望而不生畏,而是局面大为改观,进而风行一时:“自蜜菜里、礼查、金隆、汇中各番菜外,以一品香为最。近四年,市面暂西行,故该号主特设一枝香于胡宽第三十三号,以吸受食客,夏秋之交,生涯极盛,并于沪宁铁路界线每日开行之饭车上,亦归一品香包办。”(《一品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15页)

  到后来,西式大餐越来越便宜,大餐的称号也就不再为西式所专有。圣迹先生的《中餐与西餐》就说:“好像战前,吃西菜所费高于中菜,至少是相等,而近年来却相反了。这点,也许是我国人抬头的一点。譬如在战前,说请你今夜在国际饭店吃大菜,主人固然眼睛朝着天花板(也许双手还硬棚棚地插在裤袋内)像煞有介事,表示自己的阔绰;做客人的,也垂涎三丈,似乎等不到天暗,趋之若鹜。但到了现在,情形完全相反,括皮朋友,多数是邀你上CATHY HOTEL去谈谈的,因为在那边,五十元可从果盘吃到咖啡,这一类代价,在华贵的中菜馆中,仅仅能吃到六分之一只XX鸡吧!”方此之际,当年主导上海西餐业的广东帮,反过来固守起中餐的大本营来,因为“中菜与西菜的营业,近年来似乎是大相迳庭了。譬如说像握住最高营业纪录的新都中菜馆——听得人家说——恐怕需要五家普通西菜馆与他比较吧”。而新都同样是中西并营的:“据新都副经理崔叔平君对人家说:‘我们化了很多力气,想把七楼营业提高,但无论怎样抵不到六楼,每天营业收入十五万,七楼所占的,连夜花园在内,不过五万多一些,但是已经忙得可以!’”(圣迹《中餐与西餐》,《新都周刊》1943年23期)

  但是,这不能简单地说是西餐的没落,中餐的复兴,而是聪明的广东人,已经将西餐的优秀成分,充分吸收到中餐中来,自然非舶来的西餐所能比。所以,现在广州人说吃大餐,便无论中餐与西餐了——这才是“食在广州”的境界!

  (作者系中山大学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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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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