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沟和填坟

2021-09-03 来源: 作者:余胜良

  【念念有余】

  农人们把土地看得金贵,两家耕地相邻的,关系就处得不太好。

  余胜良

  

  听说有些地方农田抛荒,这让我想起老家的那些老人们,怎么斗智斗勇,想办法多占有一丁点儿地方,挖沟和平坟就是比较典型的方法。

  村里有个老人,姓张,他喜欢挎个篮子,里面放个小铲子,看到什么有用的,就放在篮子里。他那把小铲子也很有用,冬天已去、春天快来的时候,他就要瞅准时机做点事情。严寒将河岸的土冻起来,月夜里,没人看着的时候,这些土块也跟着冰雪融化悄悄地酥散了,很有利于耕作,也有利于庄稼成长,河道边不大一样,酥松之后,会坍向河沟一侧。张姓老人小心翼翼,动作精准,要把河道的土扒拉下来,看起来好像是自然掉下来的。多年下来,在小河沟一侧就造出来一小块儿田来。

  另一位老人,套路差不多,不过更有地利之便。河沟这一侧,是他家的耕地,河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儿,呈“之”字形,多年努力之后,河底越来越宽,他在河沟里种上两行杨树,这里就成了他家资产。他们之所以能做成这个事儿,是因为河道另一侧是别的村耕地,没人守着看。

  我家老宅前面有一块儿坟地,其中有一个挖了坑,却没有下棺材,就一直放在那里,平日是不怕的,我还下去抓过一种昆虫,杨树花落的时候,这种昆虫就会飞出来,抓住放在玻璃瓶里,玻璃瓶下面放水,这样就无法飞出来,积攒得多了,就在做饭的时候,放在火塘里烤着吃。就怕回来晚,邻居一家吓人,说有个鬼会从坟头爬出来,“一抓一脸血道子”,仿佛是女鬼,长一手指甲,不是咬脖子夺人精魄的,只是往脸上招呼,我就很害怕,路过这段路,提前先停下来,看好方向,吸一口长气,闭上眼猛跑一通,估摸过了坟地才敢睁开眼。

  人们不愿意在坟地上盖房,挨着坟地也觉得不吉利,这块儿坟地被挤在好几处住宅中间,说明村子扩张超出想象了。挖红薯窖,或者盖房子,如果挖出来棺材,就要回填了土地。

  去年回去,我听说有人把村西头的祖坟给平了一块儿,再填上点沟渠,凑够了一块儿整地,盖了一所临公路的宅院。还是在这块儿坟地上,有个老人,总是拿着一把锄头逡巡,坟头越来越小,看样子是要弄出一小块儿地来了。

  传统上村子里每个家族都有一块儿坟地,逝者,从祖宗开始,男丁们按照年龄围在周围,再后面是孙子辈儿,只有子孙多到埋不下了,才会另起一块儿,这些坟地各自照应,越积越大,如果栽上点儿松柏,就郁郁青青,颇为显眼。后来耕地收归集体重新分配,家族坟地大多位于他人耕地上,近些年,这些坟地规模就越来越小了。尽管抛了荒,但谁不想占更多呢?耕种的拖拉机轰轰地开过来,往往能把圆坟底座的土抠出一块儿来,如果家里有亲人,逢年过节添把土,坟头还能维持个原样,没人照料的坟头就会逐渐瘦下来,两个坟头之间,慢慢就会出现耕地,一开始种上点儿蔬菜,后面就能种麦子了。

  对别人耕地上的坟地,族人也没说话的底气,不但不能将它变成耕地,继续埋人也说不通了,只能自己想办法,都埋在自家耕地上。原来那些集约化的坟地,后来变成分布式存储了,更浪费土地,也不好耕种,也没办法。

  农人们把土地看得金贵,两家耕地相邻的,关系就处得不太好。有人多占,别人就不好种,一垄地就是一袋麦子,你多我就少,存量竞争,争的都是生存。同样,沟边池塘边种树的权利,也会让家族之间或家族内部产生种种矛盾。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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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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