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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林经济】放纵了此人作弊，对其他考生来说就是不公平的。

  南京国子监博士虞育德是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塑造的第一完人。但其中有个细节足够令人玩味。朝廷举行监生会考，进考场前按例解怀脱鞋，认真搜检。那天考的是两篇《四书》。一个监生不知怎么弄的，在严格的搜检后，竟还带了一篇刻好的小抄进去。更搞的是，这位老兄请假出去解手，把试卷交监考老师保管，连这小抄夹在卷子里一起交了上去。当天是虞育德监考，揭开卷子，看到小抄，忙取出藏在靴子内。一同监考的人问是什么东西。虞育德说：“不相干”。等考生出恭回来，虞育德把小抄悄悄递给他说，你方才不该将其夹在卷子里拿上来。幸亏是我看见，若是别人看见就惨了。那人吓了个臭死。后来会考发榜，该考生位列二等。考生来找虞育德道谢，虞育德假装不认识。考生真以为认错了，讲了事情原委，虞育德回答说，我想是你错认了人，那人并不是我。目睹了全过程的武书过后问虞育德为何如此。虞育德说，读书人全要养其廉耻，他无可奈何才来谢我，其实内心里定很纠结。我若再承认，他就无容身之地了。

  结合前后文，作者是以此事褒奖虞育德的，证明其宅心仁厚。但这里有一个最普通的道理，放纵了此人作弊，对其他考生来说就是不公平的。虞育德没想到这一节，作者吴敬梓也没想到这一节。这或许说明，我们的社会是个人情社会，关照与自己有关的人，光明正大且受到支持与鼓励。不认识的、无关的人，活该他死。

  还有其他例子可证。范进被钦点为山东学道，要到山东主持考政。临行前去拜访自己的老师周进。周进说，自己当年有个受业弟子叫荀枚，希望范进关照一下。范进记下。考试结束后，范进忽然想起老师交代的事还没办，赶紧跟幕僚商量。大家翻遍了所有试卷，均没找到。后来幕僚牛布衣建议在已经录取的试卷里找找，果然找到。幕僚们都公开帮着查找试卷，这得多大阵仗？可见在那个时代亲友关照考场事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与此类似。匡超人到北京拜见自己的老师李本瑛，李本瑛说，朝廷近日正在招考教习（即官学的教师。做教习满三年照例下派，可以做县官，因此是个美差），自己负责此事，让匡超人来考，包管取中。还没考试就敢承诺结果，明目张胆到这种程度，考场上还有多大公平性就可想而知了。

  还有一个明晃晃的考场作弊例子。金东崖的儿子金跃大字不识，也想要一个秀才名分，愿意花五百两银子找人替考。委托人辗转找到潘三。潘三满口答应下来。随后，他带着考生替身匡超人来到绍兴府，找一个僻静巷子住下，先见了考生金跃，与其进行了沟通。次日三更时分，潘三与匡超人悄悄来到班房门口，拿出一顶高黑帽、一件青布衣服、一条红搭包来，叫匡超人摘掉（读书人特有的）方巾，脱了衣裳，换上这一身衙役的行头。五鼓以后，三声炮响，学道大人升堂，匡超人手执水火棍，跟着一班军牢夜役，一起吆喝着走进去，排班站在二门口。学道出来点名，点到童生金跃，金跃出列。匡超人递个眼色给他，金跃心领神会，没有跟着其他考生走向号房，而是悄悄站在黑影里。匡超人退了几步，到金跃跟前，躲在人背后，把帽子摘下来给金跃戴上，衣服也彼此换过来。于是，金跃手执水火棍，变成了衙役站在那里。匡超人则捧着卷奔向考场。不久考试结果出来，金跃被录取。

  诡异的是，拿虞育德、范进、李本瑛做的事儿跟潘三操纵的事儿相比，其实本质没什么不同。都是作弊，都是便宜了某些人，伤害了另外一些人，但他们的结果和得到的评价却截然不同。潘三因“勾串提学衙门，买嘱枪手代考”而被捕入狱，虞育德等人的行为却被视为理所当然，乃至仁德，如此分裂的文化，还能有好？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