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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林经济】

  作奸犯科差人的存在是制度之恶，换了谁来都一样，只要制度不变，谁当差人谁都会坑蒙拐骗。

  《儒林外史》中有一个差人乘人之危疯狂讹诈的鲜活例子。

  一个叫宦成的人拐走蘧公孙的丫环双红，蘧公孙告到县衙。衙门里把两人抓回来。两口子被看守在差人的家里。差人愿意将两人养在家里，其实是在等待打官司的双方谈判做交易，自己好从中捞回扣。宦成央人求蘧公孙，情愿出几十两银子，将双红赎个自由身，被蘧公孙坚决拒绝。

  宦成手头的银子使完，开始发愁。双红说，我手头有个枕箱，枕箱的主人是王太爷。王太爷跟宁王关系不错。宁王要杀皇帝，结果被宁王杀掉。后来王太爷到浙江，说皇帝要他这个箱子，他不敢带在身边，就交与姑爷（蘧公孙）。姑爷放在家里闲着，拿给我盛东西用，被我带了出来……

  差人在门外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脚把门踢开，走进来骂道，你这倒运鬼！放着这样的大财不发，还在这里受瘟罪！宦成问缘故，差人说，你不用管了，听我的就行。登时拿出二百文钱，算是借与宦成的，买酒买肉同宦成两口子一起吃。第二天差人告诉宦成，你老婆说枕箱是那王太爷的。王太爷降了宁王，又逃走了，他是个钦犯，这箱子便是个钦赃。私通叛贼属于弥天大罪，要满门抄斩。他交结钦犯，藏着赃物，若你举报他他还敢怎样你？宦成如梦方醒，马上表示要写状纸。差人说，你傻呀，如果真的告了他，就把他一家杀个精光，对你有什么好处？如今只消串出一个人来吓他一吓，吓出几百两银子来，把丫头白白送你做老婆，这事就罢了。宦成非常赞同，全权委托差人来办理。差人问蘧公孙的好朋友都有谁，答曰马二先生。

  于是差人找到马二先生所在的书店，故作神秘地把事情原委告诉他。这马二先生也真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大惊失色道，这事千万要阻止啊，蘧公孙回故乡上坟了，等他回来马上商议解决方案。差人说，人家现在就要把状纸递上来，这是犯关节的事，谁敢压下？我也是着急才来找你。马上先生问怎么办，差人答，自古是“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只要你破费些银子把这枕箱买下来，对方没了证据，这事便罢了。马二先生问需要多少钱。答曰，宦成手里拿着一张状纸，就像拿到了没填数字的票据，等着发大财呢。要我看最少也要二三百银子。还要我去拿这些话吓他：“这事弄破了，一来与你无益；二来钦案官司，过司进院，一路衙门，你都要跟着走，你自己算计，可有这些闲钱陪着打这样的恶官司？”——对他连哄带骗，这事才过得去。马二先生说，现在找不到蘧公孙，而我确实没钱，只能拿出二三十两银子。差人一听，勃然大怒，质问：合着你以为我是漫天讨价，就地还钱呢？都怪我多事，不该来惹这口舌。说完要走，马二先生好劝歹劝让他留下，说，我在这里给人家编书，满打满算只得到一百两银子，已经用掉可几两，另外还要留一二两作盘费到杭州去。挤得干干净净，只有九十二两银子，一厘也不多，你若不信，可以到我的住处去搜。若搜出一钱银子来，我就不是人。就这么点意思，你替我去办，如断然不能办，我也就没法了，蘧公孙只能听天由命。差人看实在榨不出油水，只好作罢。随后，差人拿着这九十多两银子回去，只给了宦成十多两。宦成嫌少，被差人一通臭骂，“你奸拐了人家的丫头，犯了官司，若不是我替你遮盖，县老爷一定打折你的狗腿！我替你白白赚一个老婆，又骗了这些银子，不讨你一声感谢，反问我要银子！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老爷，先审一审你的奸情，把丫头让蘧家领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宦成被他骂得闭口无言，忙收了银子，千恩万谢，领着双红跑了。差人平地抠饼，圆满大结局。

  有人说，既然差人们作恶多端，换了他们不行吗？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因为差人们纠缠在巨大的利益中，牵一发连全身，你随便动别人的奶酪，尤其是孤身一人到这里做官的，也要核计核计得失，狗急跳墙咬你个半死也不一定。最主要的是，作奸犯科差人的存在是制度之恶，换了谁来都一样，只要制度不变，谁当差人谁都会坑蒙拐骗。俗语“千里做官只为钱”，人家做吏的，就更没必要无私奉献。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