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多媒体数字报

  【儒林经济】

  读《儒林外史》，你会发现明清时代的人们太容易借钱给人了

  王国华

  今人喜谈这样一个问题：当你遭遇困境时，谁肯借钱给你？结论常常是，没几个人会借钱给你，除了你的至亲以及跟你有利益关系的人（比如你有权有势，他有求于你）。是否愿意借钱给你，成了衡量人与人关系亲疏的一块试金石。为此有人还特意做变态的试验，故意打电话给朋友说自己怎样怎样了，请求支援，结果是失望而归。这固然可悲，但也说明不轻易借钱已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一样，是当今的集体无意识。违背了这条规则，无论借钱者和被借钱者，都将成为异类。

  不过读《儒林外史》，你却发现一个大异于现在的现象，明清时代的人们太容易借钱给人了。先来看这个例子。原南昌太守王惠在宁王之乱中投降了宁王，后宁王落败，王惠被通缉，走上了逃亡之路。王惠风餐露宿，吃尽苦头，手头也越来越紧张。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船上碰到一个年轻人，随口问其故乡何处。答曰“嘉兴”。又问：“尊姓？”“姓蘧。”王惠的前任南昌太守也姓蘧，祖籍嘉兴，两人打过交道。王惠再问，这个年轻人竟然就是蘧太守的孙子，名蘧駪夫。王惠做了自我介绍，并称和駪夫的父亲蘧景玉交情甚好。駪夫也知道他的名字，但不知道降宁王一节，便问，听说您已荣升南赣道，如何改装独自到了这个地方？王惠答，宁王反叛，我挂印而逃。仓皇之中，来不及取出盘费。蘧駪夫问：那你现在要去哪里？王惠答，穷途末路，走一步看一步吧。但始终不把降顺宁王的事儿讲出来。蘧駪夫说，老先生既然城池不守，看来跟朝廷是不好交代了，但茫茫四海，缺少盘费如何使得。我此番奉家祖（蘧太守）之命，在杭州刚讨取一桩银子，现在舟中，今且赠与老先生作为路费，你去寻一个僻静所在安身为妙。说着，即取出四封银子，共二百两。王惠无以为谢，将一个枕箱和几本残书赠给蘧駪夫，洒泪告别，从此更姓改名，出家为僧。

  在那个时代，童生周进教书的月薪是一两银子，可维持基本的温饱。按今天的性价比，维持基本的温饱怎么也得一千块钱吧。二百两银子的性价比大概相当于二十万人民币了。这不是个小数。况且蘧家坐吃山空，家道中落，根本没到挥金如土的地步。而蘧太守和王惠并无太深交情，在办理交接手续时还有过一丝小小的不快。奇怪的是，蘧駪夫回家向祖父说起这件事，蘧太守并没责怪他，反夸他做的好，做的对，不愧是蘧家之后。

  其他人随手赠钱送钱的情况也屡见不鲜。落魄书生马二(纯上)先生路遇拆字算卦的少年匡超人。问他为什么一个读书人来做这种营生。匡超人告诉他，自己是温州府乐清县人。二十二岁，未婚，家里父母俱在。自小上过几年学，因家境贫寒读不成了。去年跟着一个卖柴的客人来省城杭州，在柴行里记账。不想客人赔了本钱，也没付匡超人的工资。现在自己回不了家，只好流落于此，算卦混口饭吃。前天一个家乡人来，说自己的父亲在家有病，病情如何自己十分挂念。说着流出了眼泪。马纯上又详细询问了匡超人的学习情况，并出题目让他写一篇文章测试了一下文笔，看出这个年轻人有前途，便提出要送盘费给匡超人，让他回家继续攻读。匡超人说，若蒙资助，需一两银子就够了。马纯上说，你回到家，也需要有点本钱做点小生意奉养父母，才有功夫读书。我拿十两银子给你，你也请医生给父亲看看病。同时又寻出一件旧棉袄、一双鞋都送给他。匡超人顺利回到家后，母亲看他穿着厚墩墩的棉袄，判断他在外生活得不错，才彻底放下心来。

  （作者系深圳作家）